其實,我是個連自己都對不起的人。


    不知到底相了多少個,反正有人介紹就去,不反感就交往,除非對方提出不合適,我很少看不上對方。


    我這個年齡已經很難再嫁給所謂的愛情,初婚曾經以為是愛情又怎麽樣?我已不想在這事兒上再耗費太長的時間,找個老實的、靠點兒譜的、肯跟我結婚的、不嫌棄我二婚,有能力讓我們娘倆兒喝上一碗粥餓不死、不傻不缺心眼就行。也斷了我那些非份之想。


    最近那個就挺合適,姓楊,有點兒謝頂,在城邊子有個小廠子,產值不高,但在這一線城市裏也足以小康,比我大了13歲,有點兒矮,當然,也沒什麽文化,但是人實在,一臉的厚道相。跟他在一起,他應該不會虧待了我們娘倆兒。


    對方對我也很滿意,我的客觀條件他也不在乎,獨獨隻問了我的屬相,我說了,他就笑,還說我們兩個屬相、命相都合,我還旺他。


    老楊下班了就來接我,在公司大門口,他肥墩墩的身體也東施效顰的倚在車門上,還捧著一大束豔紅的玫瑰,逢人就堆起誇張的笑容跟人家打招唿。


    我出去了,大老遠的看見他,就笑。走到他跟前來,見他油汪汪一張臉上細密的滲出一層汗來,就掏出紙巾遞給他。我接過玫瑰,他擦汗,然後我們上車,再然後他帶我出去吃飯,老楊對吃很有研究,哪兒的味道正,哪兒的哪道菜做得地道他都門兒清,算是個資深吃貨。


    有一次我們去吃燒烤,服務員幫我們多上了一盤羊槍和羊腰子,老楊一看臉就紅,然後又快速拿眼睛瞟過我,他攔著服務員要往下放盤子的手,說這不是我們點的,我們沒要。


    服務員笑眯眯的,說,哥,沒錯兒,這就是你們的,那邊一位先生幫您點的。


    我們抬頭順著服務員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了張若雷,他雙手戴一次性手套,正賣死力氣啃著什麽,一個人,麵前一大杯紮啤,吃得滿嘴油。


    見我們看見他,他便放下食物起身朝我們走過來,老楊欠身一臉懵逼的站起,我也站了起來幫他們介紹。我說這位是我老板,張總張若雷先生。


    老楊就把肥胖的肚子一縮,寬厚的背一躬,一麵說“你好你好,久仰久仰”,一麵伸出手來要握張二代。


    張若雷也堆起滿臉的笑來,一把就握住了老楊的手,另外一隻手拍在老楊寬厚的肩膀上,說兄弟啊!噢不對,楊總,老哥哥,我可不能管您叫兄弟,您比我大,我們家這梅子啊,人哪兒哪兒都好,就是歲數不行,三十多歲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您多大了?快五十了吧!這歲數得好好補補啊,別不好意思,來,哥們兒,吃這個,以形補形,吃啥能補啥,不然你知道的,滿足不了女人的話......


    老楊尷尬得滿臉通紅,我早氣憤得滿臉通紅,本來想跟他翻臉,卻突然之間就哭了,我拿什麽跟人家翻臉呢!到現在小葉還攥著我的小辮子。誰想朝現實低頭呢?還不都是不得已!眼淚一對一雙滾落下來,叭嗒叭嗒滴在那盤羊槍上。


    老楊愣了,張若雷也愣了。


    還是老楊先緩過神兒來,老楊重重瞅我一眼,轉身對著張若雷。他不再笑了,取而代之一臉嚴肅。


    “張總,勞您照應她那麽久,以後她你就交給我吧,不上班我也養得起她們娘兒倆。”


    說罷,老楊轉身對著我:“梅子,這是我第一次這麽稱唿你。我想你老板有這個資格這麽稱唿你的話,那麽我也有。這樣吧,我們年紀都不小了,我知道你可能有點兒瞧不上我,但我姓楊的發誓:今後一定會對你好,我能給你腳踏實地的生活,不是忽忽悠悠的,不是腳不沾地兒的,不是海市蜃樓的。別人不敢給你的,我都敢給你。”


    他頓了一下,鬆開了張若雷的手。那一刻,我發誓,他是全場最帥的爺們兒。老楊在我麵前矮下身去,他單膝跪地:“梅子,嫁給我!”


    我忍住驚叫,我一定會答應他,有什麽理由不答應他呢!我似乎看見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夢寐以求的那個家:一樓,帶個下沉式的樓底花園,閑來無事,我隻需砍瓜弄菜。我原本就不是一個十分有野心的女人,我願意過那樣的日子。


    我朝老楊伸出手去,張若雷卻先我一步把一遝照片摔了過去。


    “娶吧,反正我也看夠了。”


    那些照片是我和他的,我光著,他也光著,他整個人壓在我身上。


    老楊肥膩的臉開始顫抖,他站起來,朝張若雷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就是一記左勾拳,二代沒躲,被打得一個趔趄,老楊撲上去,左右開弓。人群中有人開始驚叫,我以為張若雷會還手,畢竟他身手敏捷,但是他就那樣躺著,他沒動,不還手,任由老楊沙鍋一樣的胖拳頭雨點一樣落在他身上。


    “老楊,住手!”


    我撲上去。


    老楊一揚手扒拉我,一把就把我撥開。


    “老楊,你住手。你快住手。”


    可老楊打紅了眼,他就是不住手。


    沒法子,我隻好隨手操起不知道哪個桌子上的啤酒瓶子,一瓶子下去,我看見老楊的後腦上開出美麗的花來,紅色的,在燈光下異常鮮豔。


    老楊終於住手,他肥胖的身軀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擋住了他頭頂上大片燈光。然後轉過身麵向我,他看著我,看著看著,笑了。


    血從他腦袋上流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是否到現在才真正看明白一個女人?老楊胡亂用手朝臉上抹了一把,又一把,有人報警,有人打了120,場麵混亂極了。


    張若雷躺在地上,他臉上更好看,青的青、腫的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看著我,看著看著,卻笑了。


    120車來了兩輛,我扶著張若雷朝其中一輛走去,老楊孤獨的坐在燒烤店明亮的白熾燈下,目光空洞而散淡,他再也沒有多看我一眼,穿白大褂的醫生幫他包紮,他像尊石佛一動不動任人擺布。


    上張若雷那輛急救車之前,我嚐試著朝他一點一點走過去,剛邁出一步,老楊一擺手,我眼淚嘩一下就流了下來,我囁嚅著嘴唇,說“老楊!”


    老楊沒看我,手仍舊豎直立在空氣中。


    我哽咽。喊他“老楊!”


    老楊把頭狠狠的唚了下去,手仍舊在空氣裏堅挺的豎立。


    穿白大褂的醫生轉迴頭朝裏喊“誰是家屬?”


    我看看老楊,又看看張若雷,朝張若雷的那輛120急救車走去。車門關上,我捂著臉,哭得不能自己。醫生說沒什麽大事啊,都是一些皮外傷。張若雷伸出手來放在我坐著的膝蓋上,我扒拉下去,他又覆上來,我再扒拉下去,他再覆上來。我咬著牙齒縫朝他喊:“滾!”


    他一咧嘴,又很好看的笑了起來,他牙仍舊那樣白,笑起來一邊的嘴角先被扯起,既文藝又流氓。


    張若雷把我的手捉進他手心裏,狠狠的攥起:“心疼老公了?”


    我掙,一下沒掙開,他反而抓得更緊。我又使勁兒,他一齜牙,嘴裏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麽了?”


    “疼。”


    “哪兒疼?”


    “這兒。”


    他伸出手來一指胸口。


    醫生臉上掛著尷尬的笑,笑得難看又曖昧。我吸溜著鼻子,手由他握著,轉過頭去,車窗外萬家燈火,空曠的街頭偶爾幾隻行人,偶爾幾輛車。


    張若雷在醫院裏做了筆錄,老楊跟警察說一定要追究我的責任,他甚至跑到公安醫院做好了鑒定。警察傳喚我,問我承認不承認,我說認。


    我在筆錄上簽了字,按了手印。警察說,對方不要錢,不接受調節。


    我抬起頭,問,這種情況我需要拘留多少天?


    警察說15天以內。


    我說“好,我認罪伏法。該我負的責任我負起。”警察問我需不需要再找個兩人都熟的人去跟對方談談,最好是和解。


    我兩個手腕內向相對貼緊朝警察伸了出去,我說“不用。”


    這時,張若雷包得像個豬頭三一樣帶著律師過來了,他臉上仍舊花花綠綠,一隻眼睛腫得封了喉,老高,那層皮膚被支撐得亮晶晶的,簡直吹彈可破。


    張若雷跟警察說,我去找老楊談,您等一等。


    我固執的堅持,我不看他,我說“不用。”


    他摸一下我的頭,說“聽話。”


    我再一次堅持,說“不用。”


    他比我還固執的看著我“你等我。”


    我坐得板直,低著脖子,沒看他


    “不用。”


    張若雷壓抑著火起,“我不會讓你進去。”


    我冷笑一下,“你忘了嗎?我又不是沒有進去過。”


    律師局促的不知道要把眼光安放在哪裏,張若雷看著我,緊緊的盯住我的眼睛,像要用眼光把我融化。我偏過身去,忽然就感覺這派出所的空調挺好,不冷不熱的,剛剛好。


    那天,我在派出所裏整整等了張若雷一整天,下午四點多鍾,有人來接我,說對方已經同意和解,明天就來簽和解書。


    我問來人細節,來人說不清楚。第二天,律師陪著我去簽了和解書,老楊的腦袋包得像個簡版的木乃伊,我想跟他道歉,想跟他說句對不起。但是老楊眼皮都沒朝我挑一下,他龍飛鳳舞簽完了字。我這才發現,原來老楊字寫得倒漂亮,跟他的人一點都不搭。


    我是不是錯過了一個好男人呢?人都說字如其人,一個字寫得這麽爺們兒、這麽大氣的男人,他的人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吧。


    可惜,我永遠的失去了他。


    而這種失去,又到底值不值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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