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開手,捂嘴忍著隻輕咳了一聲,笑道:「你們還真是好福氣。」


    打開手心時上麵有一團黑血,他毫不在意地悄聲施了個清潔咒,笑眯眯道:「此子根骨不凡,天道降福,身負鴻運,將來定會平步青雲,直至天下第一。」


    「未來是個全天下都惹不起的人物,興許還能成仙呢。」


    他輕鬆說著,可越是細想,越是心驚。他說了這人通天的青雲梯,卻沒有說這小孩身上化不開的災煞,黑團團地把前路全部擋住,其中有些甚至和他有關,但他算不了自己,看不清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撿些好的說吧。


    他如此誇耀了半天,另兩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黑,柳閑不解地問:「家裏要出個神仙,光宗耀祖的事情,你們怎麽不高興呢?」


    「我雖然隻是個粗人,但也知道一將功成萬骨枯,他是不是會吃很多的苦啊!」謝將軍一雙淩厲的眼睛裏此時已經有了淚花。


    沈素商也緊皺著眉,安撫自己腹中突然躁動起來的孩子。


    柳閑溫聲道:「不克劫無以登仙。不過他命中有貴人,不用太過擔心。」


    那兩人這才淺淺地鬆了口氣。


    哪有什麽貴人?反倒有個死敵。此子命中全是煞,雖然組合在一起時變成了個天下獨絕的神仙好命,可第一仙的身旁又怎會有第二個人。


    謝鎮南問:「柳閑,給他取什麽名字最好?那種成不了仙,隻能一輩子當個普通人的那種。」


    「……要這樣?我想想。」


    柳閑搓了搓自己冰涼的手指,這地方像幻覺一樣有點疼,好像剛被小狼咬了一口,留下了他看不見也消不去的疤痕。


    「他命數太異,耀若金玉,必須破之。我多年不讀詩書,隻能取個直白的名字,就叫——」


    他冥思良久,將軍內院梨花簌簌飛落,其中一小瓣恰巧吹到他肩上。他抬手拂下梨花,微微用力將它捏碎,從容道:


    「謝玉折吧。」


    一陣雪風颳臉,把柳閑猛地從已故的迴憶中扯了出來。他迅速跳起來,像見了鬼一樣指著躺倒在地的謝玉折,身後眼綢的飄帶亂飛:


    「你、你你!謝玉折,你這名字居然是我給你起的!」


    他用力捂著自己的嘴,已經口不擇言:「我有病吧!」


    怎麽會這樣?十多年前的我竟然還從春山寺逃出來了一次,去當了這個國師,還給自己的死敵取了名字?


    瘋了,都瘋了。


    此時柳閑突然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一個寥寥數萬字的書了,這是一個完整到讓人恐懼的世界,他親歷著的世界,不能簡單當做一本劇情既定的書。


    他不知自己過去從何學得了算天命,彼時手眼通天的國師也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此情此景。


    謝玉折這三個字,竟然會出自我口,一切竟都有跡可循。


    原來這個我清醒時時刻不敢忘的名字,是失憶時的我為他起的。


    我早知他與我如河海支流聚又散,可是,原來。


    若是我當初沒有伸出手,沒有被小兔崽子吞了靈力,書中的劇情是不是就不會進展下去,我就不會為了一句「廢仙身死」提心弔膽?


    這段記憶裏的人分明就是我,可是我之前為什麽會想不起,自己坐牢的時候還抽空越獄去下修界過了把做病弱權臣算命子的癮?


    從春山寺走到和雍國,絕不是一段輕鬆的路。


    他走過。


    那時卻沒想過這已是第二次。


    柳閑拔劍四顧心茫然,呆呆地站了許久,真不知道是該罵絳塵看管不利,還是罵自己名閑卻閑不住了。


    安安靜靜坐牢不好嗎,為什麽要去和主角搭上關係?


    最後他選擇罵自己給謝玉折取的這個名字沒用。


    都克得這麽厲害了,怎麽你還是活得好好的?


    謝玉折原正悵惘著,身上驟然少了支撐差點一下子磕在地上,好在他核心力量極強,穩著身體一下子哽在原地。


    他惝恍迷離,不可置信道:「你……為我取的。」


    柳閑神色複雜扶額:「你爹娘要我給你取一個……寓意好點的名字。」


    寓意好?


    謝玉折微微蹙了眉,他有些不解。玉折,蘭摧玉折,為何會是寓意好呢?


    不過他相信,柳閑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也並未深究,隻訝異地想,我的名字,竟然是他取的。


    大驚失色隻有那片刻,柳閑雖然心裏仍無法接受,表麵卻雲淡風輕地坐了下來。他把自己沾濕在鬢角的碎發捋到一旁,看著謝玉折一向冷然的眼裏濕漉漉的,並沒有解釋這個名字的來歷,轉移話題道:


    「其實我第一次撞見她,也是在練兵場,那時候她還沒有和謝鎮南成婚,我便叫她長公主。」


    「沒想到她看著溫婉,卻很有力地朝我抱拳一禮,她說,練兵場上,不分男女,不分身份,不能偏私,當以職責相稱,我覺得甚有道理。」


    即使後來這兩人成了婚,柳閑也沒有叫沈素商「謝夫人」,謝鎮南也不喜歡這個叫法。


    一個人首先是他自己,至於誰誰之妻,誰誰之母,隻該是由她們自行選擇的身份之一而已,而且非必選。


    柳閑嫌惡地張了張嘴:「你是不知道,你爹當時那個笑得有多噁心。那兩顆眼珠子,就像是被蜂蜜醃過了一樣,看得我渾身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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