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站在南蜀的城樓上,有一身著黑衣的女子她朝我一步一步走來,腳上鈴鐺作響,她嘴角若有若無的噙著笑意,“你可知道你曆了多少世?”


    我搖頭,等著她的話。


    “說實話,我也記不得了,隻記得當時你心底從沒今日這般沉靜。”


    “大概是因為不愛了。”


    她掩嘴笑了笑,“若是不愛了,會和殿下要那東西嗎?”


    我掩下眸子裏的情緒,依舊搖頭,“以後應該不會了。”


    “凡塵事已經了去,那便同我迴了幽冥司吧。”


    “你真的要走?”


    “我同無憂的賭約輸了。”她語氣異常平淡,聽不出什麽意思。


    “那你如今可還愛他?”


    “不曉得,那日送他渡了忘川河,同他碰巧見了一麵,迴去時幽冥花卻開了。”她似乎隻是????在講一個完全不屬於她的故事。


    那日,她送我渡了忘川,入了輪迴,便在河邊瞧著滿身浸濕的無憂。


    無憂在忘川找所有屬於他心中那人的魂魄,可終究一無所獲,不過刹那間他便朝她奔來。


    他抓著阿朱,滿臉興奮,“沈昭,我說過的,我終有一天會尋迴你,可你明明活著,為何躲在幽冥司從不看我一眼?你是當真恨我?”


    阿朱笑了笑,“莫不是魔尊記錯了,我同你半分不識。”


    “你又不是天界的人,怕我作甚?”


    阿朱退了兩步,“不是天界的人,可也要受著天界的恩澤。”


    她想要轉身,堪堪被他拉住。


    “那我同你賭一場如何?若那小姑娘能再次飛升上神,你便同我離開可好?”阿朱沒有吭聲,對於她來說如此賭約她從不會記在心上,她還未出口,無憂便搶先一步,“你不說話,我便當你同意了。”


    他絲毫沒給她反口的機會,轉身便迴了九幽。


    “幽冥花開了,那便是?你心中所想。”我淡淡開口,拉迴了她的思緒。


    “或許吧,我已向天君上書要你去幽冥司,他已經同意了。”


    “同意的這麽快,怕是因為之前的事吧。”我冷嘲熱諷,伸手捏訣同阿朱離開,迴了那來來迴迴不知道多少次的幽冥司。


    “拜見主人。”我瞧著幽冥司裏熟悉的人,頓時有些落魄。


    我擺了擺手,讓孟婆替我引路,“主人終是迴了幽冥司了。”


    “你怎麽曉得我會迴來?”我不過是出於好奇才開口問她。


    她笑了笑,她這模樣倒是標致,雖然不說驚豔,卻也是小家碧玉型的,“主人來來迴迴在幽冥司入輪迴,次次是我引路,我便是曉得。”


    “那你曉得我入了多少次輪迴?”我繼而開口問她。


    “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一迴。”她繼而又開口,“殿下次次同你一起,他應當曉得。”


    “你說的可是天族大殿下?”我立馬開口,她瞧著我的模樣,連忙搖頭,“是奴家胡說了,主人不必在意。”


    我迴了住所,環境倒是不錯,八百裏沙漠的深處,可依舊是漆黑一片,連星星都沒有一顆。


    “阿朱,你說你如何能在這裏待上這些年?”


    “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就不那麽在意了。”她說完這話,伸手捏訣便離開了,離開前隻說要三七好好照顧我,她沒有交代我任何事,隻說按幽冥司的規定走。


    入主幽冥司,這半年來瞧見的全是來來迴迴了無生趣的靈魂,喝了孟婆湯,過了忘川河,入了天道輪迴。


    這半年我唯獨見過同一個人兩次,這人是天上的神仙,聽三七說這人是天界的司命,不曉得入這輪迴作甚。


    “本司想求冥司一件事情。”她大概是受了情傷,她同我說話間,我並沒有看她。


    “你可曉得幽冥司的規矩吧?”我莞爾一笑,這些年來,無人同我說話,今日開口嗓子竟是嘶啞。


    “若我把天書借你看呢?”


    這些年,我隻想知道司羿後來去了哪裏,他過的好不好,這輩子是不是擺脫了皇家的束縛。


    我淡淡開口,“好。”


    我曉得,她是來借九璃盞的,九璃盞可救人魂魄,關於司命的事情我也是無意間曉得的。


    三生石上,她遍體鱗傷,隻為看到旁邊出現的那名字,當時我心想何必呢,可仔細想去當初救了她一命,替她除了記憶,如今她已經記得了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妥。


    畢竟,這些同我無幹係。


    46


    我去看了司羿,看他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我瞧著他身著一襲深藍色的長袍緩緩走來,他曾經說他最喜歡的便是如此顏色,我當時隻是笑了笑,可如今看去竟是翩然少年郎。


    雨點點低落,他一手執傘,踏在青石街上,他似乎瞧見了我的目光,勾唇微微含笑,那星辰皆可的目光,比天上的雲彩還有柔軟。


    “公子,近日可好?”他似乎沒在意我這無端的莽撞,把傘遞給了我。


    我不曉得他這般何意,他剛要轉身,卻傳來他輕飄飄的一句話,“本公子最喜逗貓,尤其是淋了雨的小貓,更是可憐。”


    他擦身而過,我搖了搖頭,臉上緩緩染上了笑意。


    當時他送我貓時似乎便是如此同我說的,所以他到了最後都沒能讓我受傷,他說我就像一隻小貓,看起來慵懶,可一旦觸犯到我的逆鱗,就會像刺蝟一樣把自己牢牢抱住,甚至不惜傷人傷己。


    我轉身瞧著他躲雨的背影,伸手捏訣迴了我那幽冥司。


    “三七,本司近日會閉關修養些時日,你幫我把這九璃盞送上天界,給了司命。”


    見她轉身離開,我又喊住了她,“記得告訴她,務必完璧歸趙。”


    我是真的困了,這些年除去對司羿的愧疚,以及天門若有若無的到來,我無心應付,還不如睡上一覺,醒來或許會明白許多。


    這一覺,大概睡了五百年,醒來時,三七亂作一團,她一邊替我取來吃食,一邊替我洗漱,我擺了擺手,“三七,神仙是可以不用吃的。”


    我伸手捏了淨身術,全身已是換了另外一副光景,隻不過我這衣服,她著實有些嫌棄。


    “我想著主人醒來後衣服款式大概都舊了,所以便替主人做了幾件,在可是天界最流行的呢。”她替我仔細更衣,我瞧著鏡子裏的自己,依舊是風華萬千。


    三七跪坐在我身邊,替我打理著長發,不一會便替我梳好了頭發,頭上隻替我放了一隻鳳舞九天的步搖。


    “主人,之前您說過的,除非是大事,不然便不用叫醒你,可如今我喚醒你也是不得已為之。”我歪著腦袋,想著可能發生的事情,最後還是聽她把話說完,“天君壽辰,給咱們幽冥司發了帖子。”


    “阿朱之前都是如何?”


    “每次這些時候主人都會去天界的,所以我再三思考,還是喚醒了您。”小丫頭怕我生氣,那模樣看著可是害怕極了。


    “丫頭,怎的這麽怕我,難不成是我長的太嚇人了?”這話一出,腦子裏便想起了那日同天門的相見,我同他便是如此說的吧。


    我無奈歎了口氣,“可是什麽時候?”


    “明日寅時。”


    “我記得忘川河我放了幾顆夜明珠,取一顆迴來吧,”她轉身剛要去忙活,我又喊住了她,“九璃盞她可送了迴來?”


    三七搖了搖頭,沒在吭聲。


    我孤身一人去了天君的壽宴,上了九重天我便尋了司命,“司命,你可曉得九璃盞是我燭龍的法器,如今你可應當歸還?”


    她眯著眼睛,身上濃重的酒味,“璿璣,你說這一切難道都是我自作自受?”


    “你想如此認為,那便如此,既然難過,那便忘記就好,何必讓自己難受。”她淺笑著搖頭,“我依舊記得那日春日宴上的少年郎。”


    她猛然拍著自己的腦袋,尋便了司命府都沒找到九璃盞,“九璃盞好像被大殿下拿走了。”


    那模樣看起來,要有多無辜,便有多無辜,我忍住沒對她出手,還是去了雲霄殿。


    高座上那人異常耀眼,聽三七說,天門在我睡著的五百年間拒絕了三樁婚事,這一樁是青丘的帝姬,那帝姬不過是個風流人物,倒是不可惜;這第二樁是神農的小公主,之前不就退婚了嗎?如何還要在來,怕這小公主也不是什麽善茬;而這第三樁,三七死活沒和我說。


    打我進殿門開始,所有人瞧著我都是異樣的目光,尤其是那神農的小公主,我不記得之前得罪過她啊。


    我行完禮,尋了個位置跪坐上去,那天門卻朝我緩緩走來,他不是同我一樣喝下了那藥,如今又是做甚?


    “本殿下私心覺得冥司同我有緣分,九璃盞便是謝過冥司了。”他把九璃盞遞給了我,我茫然的對上他的眸子,卻見他依舊是淺笑。


    “本司同殿下可是相識?”


    他依舊是笑,“冥司曾經以身相許本殿,莫不是冥司忘記了?”


    他在說什麽?我又何時同他許過如此的話?


    我還沒推來他,他便朝我走了過來,從那九璃盞中取出了一封婚書。


    上書璿璣二字異常明顯,甚至還有那個手印,這一切都不能抵賴。


    我在心裏腹黑著天門,沒同他說話,便駕雲迴了我這幽冥司,隻剩下滿堂仙者的笑意。


    我這才曉得,三七那猶豫不決的眸子,還有入殿時我身上異樣的目光,還有殿下荒唐的三樁婚事。


    我決定在睡一覺,這次就睡得久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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