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少年枯坐於觀心洞中。


    他的生命中再也沒有春日的風,冬日的雪,隻有過往記憶帶來的無盡煎熬。


    直到有一天,那個紅衣女子穿過茫茫劫海,再次闖到他眼前。


    ……


    爐中隻剩餘燼,之後的故事,陳小貓已經不必再聽。


    心上的許多謎題,像鬆鬆的繩結,緩緩解開:


    觀心洞中,他強忍劇痛招來仙鶴,告訴她走了不要再迴來。


    城東小院,他想讓她服下遺忘之藥,說不能讓她體會永遠等不迴一個人的煎熬。


    皇城之外,他為餘臨淵的事跪至夜半,自語著再也不會讓那些事發生……


    原來,那些讓她感到疑惑的隻言片語,隻是他人生中的浮冰。


    冰層之下隱藏的,是他寧願拚盡生命,也不願重演的過往。


    那些慘烈故事,說到底並不是他的錯,可是他始終在自責追悔。


    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眸中泛起一層晶瑩暖光。


    雖然在世事浮波中,他們都沒能逃過被擺布的命運,但她的四郎——已經盡力了。


    今後的歲月,她隻做兩件事。


    第一件,守候他醒來;第二件,為死去的人討迴公道。


    夜深,紫霄閣的結界小院中燈火通明。


    陳小貓推開門時,見四郎床前圍了一圈長老。


    一位白發醫官正在用特製的法珠幫四郎祛除傷口的魔氣。


    眾長老見她到來,微微側身給她讓路,眼中卻有些疑惑。


    她知道,他們心中在猜疑,四郎性命垂危,為何她卻一整天都不出現?


    她無心理會這些質疑,隻是關切地問了醫官,四郎的情況。


    醫官一臉凝重,隻留下三個字:“看天意。”


    “什麽是天意?你隻需告訴我,有沒有辦法可以讓他安然醒來?”


    她的話語又冷又急,與往日開朗自信的風格大不相同,讓人覺到幾分威壓。


    醫官歎了口氣,沉默不語。


    幾位長老怕她對醫官發難,從中打了幾句圓場。


    待四郎傷口的魔氣怯除完畢,陳小貓又按醫官所說,喂他吃了護住心脈的丹藥,幫他簡單包紮了傷口。


    隨後,她讓眾長老散去,由她來守護就可以。


    她看著俯臥於床榻上的四郎,大約由於太過虛弱,他連唿吸起伏都顯得細微安靜。


    昏黃燈光下,他的麵容雖然憔悴,卻依然未改清雋,就如同這些年的磨難煎熬沒有改變他的堅持與認真。


    她用手輕輕拂過他薄軟的眼瞼,低聲耳語道:


    “四郎,以後,小貓不會再讓你難過了。等你睡夠了,就快點醒過來,我會一直陪著你,就像你一直期待的那樣……”


    還未語得幾句,她哽咽難言,聲音漸低。


    她為他拆下發髻,將他長長的青絲攏在枕邊,又要來熱水幫他悉心清理了身體。然後牽著他的手默默在床頭發呆。


    黎明時分,她察覺院外似乎有動靜。


    按往日習慣,她明白這個時候長老們過來必然是有要事,想看看他是否醒了。


    開了房門,果然是洛長老和孫長老站在門外。


    “四郎他……氣息還很微弱,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她的意思很明白,此時,紫霄閣事宜由長老們自行定奪就可以。


    洛長老和孫長老有些失望地對視一眼,向陳小貓行過禮,便要離開。


    她也無心管他們,隨他們自來自去。


    隻是關上房門的刹那,她聽到二人在議論兩個字:魏王


    她心中警醒,立刻叫住二位長老,詢問發生了何事。


    洛長老眼帶憂色,告訴陳小貓:“我們得知消息,朝中有官員聽到尊主的傷勢危重,已經暗暗串聯,要舉薦旁人出來暫代閣主之位。”


    暫代閣主之位?


    陳小貓淡淡掃了洛長老和孫長老,想看他們的神色反應。


    見他們二人表情焦慮,似乎並沒有躍躍欲試之意,她才問:“此事與魏王有關?”


    洛長老凝重點頭:“不知夫人是否聽過雲崖謝氏?”


    她迴想了一下,完全沒有聽四郎提過,詢問道:“這是謝氏的分支嗎?”


    “嗯,這是三代前的事,那時謝氏大宗的一房,因為一些緣故從青州分了出去。但他們仍然精通紫霄閣的玄術,而且修為精深。


    十多年前,雲崖謝氏非常高調,大有挑戰紫霄閣的意思。但近幾年來,這些人忽然銷聲匿跡。先前,尊主讓我們查過,發現他們與魏王過從甚密,似在故意收斂行跡。


    而據我們了解的情況,明日,官員們有可能會舉薦其中一人出來接管紫霄閣。”


    陳小貓思量片刻道:


    “四郎對權力之事十分淡泊,若是各位長老願意暫管紫霄閣,他定無意見。但讓一個外人來插手,尤其是魏王的人,絕對會違背他的心意。”


    洛長老見陳小貓說話直率,也淡笑道:“夫人不知,謝氏掌管紫霄閣,乃是天命。徽國建國之初,神意已立,我們外姓人若染指,是會遭遇天罰的。”


    原來是這樣!


    陳小貓感到事情有些棘手,又問:“那長老們可有其他辦法?”


    孫長老見陳小貓問題步步深入,麵有難色道:“夫人,這是紫霄閣的外事,按舊例您不需過問。您安心照顧尊主吧。”


    外事?


    陳小貓此時心力微乏,做不出冷蔑表情,隻淡淡地質問:“外事我便不能知道麽?二位長老這樣急匆匆來去,想是處理起來遊刃有餘了?”


    孫長老被陳小貓的話哽了一下,隻道:“夫人,女子本應主內……”


    這話立刻激起陳小貓心中不忿,平日裏她遇見這種言辭,全憑心情處理。


    今日恰逢四郎的事讓她心情極其壓抑,心火自然更旺。


    陳小貓臉上泛起一絲涼笑:


    “堯京之戰,為國捐軀的林長老是不是女子?四郎的師父,素有天下第一謀士之名的南風羽是不是女子?玉葉道尊是不是女子?”


    她直視孫長老,目光幽冷,一字一頓問道:“我是女子,孫長老可能與我一戰?”


    孫長老知道陳小貓修為遠勝自己,頓時無言。


    她想起自己曾與四郎討論過此類問題,刻意補充道:


    “這世上刻意限製與貶低女子的規矩,本來就毫無道理。


    在我看來,無論男女,萬事當以公平合理為規,若這規矩用不了時,就要用實力說話。


    孫長老,您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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