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就是成親之日了,鳳輕狂一早上起來就獨坐在窗邊,托腮望著蔚藍的天空,徑自發呆,連早點都忘記了吃。


    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才逐漸迴神,轉頭望去,隻見江明澈正麵帶微笑地踱步而來。


    “聽侍女說,你又沒吃早飯?”他輕蹙劍眉,柔聲問道。


    鳳輕狂望著他的臉,突然間有些恍惚。


    多少年前她初見他時,可曾想到多年後自己會嫁給他?且是被迫的?


    “我不餓。”


    “不餓也多少要吃些,莫要把身體餓壞了。”說著,江明澈就拉著鳳輕狂來到外間偏堂,在桌邊坐下,桌上已又重新擺好了熱騰騰的早膳。


    鳳輕狂是實在不想吃,但又懶得聽他嘮叨,便隻有硬著頭皮喝下小半碗粥,又吃了些小菜。


    “吃飽了。”


    江明澈一直在注視著她,見她放下碗筷,又作勢要走,連忙將她的手摁在桌麵上,輕輕地喚了一句:“輕狂……”


    “怎麽了?”鳳輕狂冷淡地問。


    “能不能坐下來,與我說說話?”


    “我跟你,沒什麽好聊的。”鳳輕狂這說的是事實,而非氣話,麵對一個對自己一片癡心,同時又讓自己痛苦的人,她確實不知該跟他說什麽。


    江明澈歎氣道:“我們都要成親了,要是每次見麵都無話可說,以後還怎麽做夫妻呢?”


    這也有道理,若自己當真嫁了江明澈,夫妻之間總不能不說話吧?於是她又重新坐了迴去。


    但她實在找不到話題,隻得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對方:“你想跟我聊什麽?”


    “你對咱們的大喜之日,可有多少期待?哪怕一丁點的?”江明澈很想用輕鬆的口吻問出這句話,可惜話一出口就變得嚴肅,連神色也肅然了。


    如果迴答一丁點都沒有,肯定會傷他的心吧?雖說江明澈逼她成親,是有點過分了,但他也給出了解藥,況且,路是她自己選的,開心也好,鬱悶也罷,都要一個人承擔,而不該拿身邊人撒氣。


    “有,有點吧。”


    江明澈不傻,當然看得出她是在敷衍自己,然而,他並不在乎,她已經不像前幾天那樣冷漠了不是嗎?這就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鮮衣坊訂做的喜服昨天已經送過來了,你要不要試穿一下?若有哪裏不合身,還可以送去改。”


    “不用了,當時裁縫都親自量過我的身材各處尺寸,肯定是合身的。”鳳輕狂哪有心思試穿喜服?巴不得成親那天也不用穿呢。


    “那首飾呢?要不要看看?”


    “也不用,我知道你一定會選最好的。”


    看她如此不在狀態,江明澈難免還是有點失落了。


    正在傷感時,鳳輕狂突然扯住他的衣袖,目光熱切地問道:“江明澈,今天天氣好,我想出門去走走,到城外賞賞景散散心,可以嗎?”


    “當然,我這就吩咐下人備車,我陪你同去。”


    江明澈欲起身叫人,鳳輕狂趕忙扒住他的手道:“你不用陪,我想自己去。”


    “一個人去?”江明澈的聲音冷了下來,顯然已是不悅了。


    鳳輕狂明白他擔心什麽,隨即解釋說:“我隻是想去散散心,不會逃走的,你可以派人在暗處跟著,隻要他們不出來打擾我,多少人都沒關係。”


    聽她說得這般坦蕩,江明澈的心逐漸放了下來。


    “若是如此,那便隨你吧。”


    “多謝。”鳳輕狂兩眼一亮,心情瞬間好了些,當即便起身出了門。


    出宅子後,先去集市上逛了小半個時辰,才往城外去,她並沒有乘坐馬車,而是徒步行路,打算走到哪兒算哪兒。


    城外是一片平原,近處蔥鬱的草地,遠處連綿的群山,以及遍地的花朵,全部映入眼簾,風陣陣吹來,攜來青草和花香,其中又夾雜著絲絲泥土氣息,鳳輕狂心底的陰霾一下子被掃去了不少。


    她獨自漫步在平原的小道上,時不時能看見一兩間農舍,或是幾個麵朝黃土背朝天正在勞作的百姓,走累了便停一停,歇夠了則繼續遊蕩,一種平靜而愜意的感覺漫上心頭。


    若是往後餘生能過這樣的生活,即使無法跟心愛之人再相見,似乎也沒那麽差吧?


    慕連城,慕連城……


    鳳輕狂一邊走著,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這個名字,目光落在別於腰間的柳月刀上,水眸中還是不知不覺泛起淚光,模糊了視線。


    她停下腳步,驀然歎出一口氣,抬袖默默擦幹淚水,迴首遙望,望不見城牆,才發現原來已經走了那麽遠。


    還是往迴走吧,免得到時走斷腿也走不迴去。


    掉頭正要迴城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嗚咽的聲音。


    什麽人在哭?


    鳳輕狂心生好奇,遂尋著哭聲走過去,穿過一片樹叢,看見一條僻靜的小路,小路的另外一邊,一個婦人正跪在墳前燒紙。


    她緩步走過去,發現這是座舊墳,看起來立了有十來年,墓碑上寫著“亡夫”字樣,而婦人四十來歲,已是哭得眼睛都紅腫了。


    聽見有人走過來,才胡亂地擦擦眼,啞著嗓子道:“姑娘你是……”


    “我是路過的,聽見夫人你的哭聲,一時好奇被吸引了過來。”鳳輕狂露出友善的笑,“逝者已矣,夫人還需節哀才是啊,我想你的夫君在天之靈,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還為他以淚洗麵的。”


    聽她這麽說,婦人先是愣了愣,而後自嘲一笑,搖頭道:“夫君?躺在這裏的,可不是我夫君。”


    “啊?”鳳輕狂囧了,明明這碑上刻著的是亡夫嘛……難道這婦人偷偷來祭拜別人家的亡夫?“真是不好意思,我誤會了。”


    婦人笑笑擺手,撐著地站起身,也沒管膝蓋處沾上的泥土,又抬袖把眼角的殘淚擦了,這才緩緩說:“他本來應該是我夫君的,隻可惜當年由於一些事情,我離開他,嫁到了外地去,待多年後我再迴來時,他已躺進了這座孤墳之中,我連他的最後一麵也沒見到。”


    說到這裏,兩串淚珠又奪眶滾落,“如今他逝去十一年了,我心中的悔恨越積越深,時常在夜裏夢到年輕時與他相處的情景,哭得撕心裂肺,有時候我就想著還不如死了幹脆,可轉頭又想,當年是我負了他,是我害得他飲恨而終,到了九泉之下,我又有什麽麵目去見他?”


    聽起來確實是個悲傷的故事,鳳輕狂搖頭歎息,見對方的兩塊衣袖都被淚水沾濕了,鳳輕狂掏出一方手帕遞了過去。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多想也是無濟於事,這個道理婦人肯定也明白,可是要真的看開卻很難,或許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吧?


    “夫人可以跟我講講你跟他的故事嗎?”


    對方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看著她。


    “你想聽?”


    “想。”鳳輕狂扶著她倒旁邊的幹淨草地上坐著,“你要是願講就太好了,你看啊,我呢,能聽到個感人肺腑的故事,你呢,也可以把積壓多年的苦水倒出來,不是很好?”


    婦人扯開嘴角,輕輕笑了聲,開始講當年的那些事。


    “我本是懷縣一個商戶家中的女兒,十五歲那年偷偷出門,遇到一個在街上賣字畫的清秀少年郎,也就是他了。”


    那時他是一個秀才,文采斐然,誌向高遠,最大的心願就是到京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是他家裏窮,又有老母親病痛纏身,根本籌不起錢去京城,哪怕賣字畫也僅能勉強維生,也是因此耽擱了考科舉。


    婦人常去找他,漸漸地兩人暗生情愫,為了讓他得以實現心願,她把自己的積蓄都拿出來,並從家裏偷了幾十兩銀子,準備拿給他。


    不料,身邊的丫鬟向父母告發,兩人的關係曝光,婦人被關了起來,而那秀才被她的父親派人毒打了一頓,差點沒能挺過去。


    後來的事,就不用多說了,兩人肯定是無法再見麵,唯有隔空苦相思,婦人的父母甚至為她定下了一門親事,要她盡快嫁過去。


    婦人不肯,絕望之際選擇上吊自盡,但由於被發現得早,沒能死成,為免她再次尋死,她父親便給了她兩條路。


    想跟那個窮秀才在一起可以,但從此以後要跟家裏斷絕關係,而且有他在官府打點,那秀才一輩子也別想考什麽功名,隻能一輩子窮困潦倒。


    婦人不能讓秀才因為自己斷送了前程,便選擇了第二條路——嫁給隔壁縣縣令的兒子,永遠跟秀才斷絕關係,另外,她還央求父親給出秀才去京城的盤纏,托人給送過去。


    她自己沒再去見他。


    不久之後,婦人嫁人,一走就是六年。


    “直到夫君病故,我才迴到懷縣,去他原來居住的地方一打聽,終知他已過世,原來當年我爹給他的錢他沒有收,他一直在這裏侍奉母親,娶了一房妻子,後來做了縣裏學堂的教書先生,他母親過世後,沒幾年自己也病亡了,他妻子在他走後兩年,改嫁去了外地,再沒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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