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在工地辦公室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愣了好一會兒。


    他在這個工地上務工快一年了,家裏最多寫一寫信,從不曾打過電話。今天父親不但打了電話,還急火火地催他趕緊迴家。


    “爸,啥事兒這麽急嘛?工地上有事,走不開啊。”宋代文並不願迴家。


    他已經習慣了工地上的生活,雖然勞累,可心裏安穩。


    “阿文,這迴你無論如何也得馬上迴來,迴家把事情辦了,再迴去也行。”


    “到底啥事嘛?這麽急。”


    “啥事?火燒眉毛的大事!趕緊迴來跟你媳婦秦珍珍,把婚離了!”本來宋大柱不想在電話上講這事的,畢竟太丟人了。


    聽到父親這樣說,宋代文就愣住了。


    他覺得自己跟秦珍珍遲早會離婚的,但父親應該是不希望他離婚的吧。


    “是不是發生啥事了?”宋代文覺得父親不會無緣無故地讓他迴家離婚,應該是發生什麽嚴重的事情了。


    “唉!阿文,你那媳婦不守婦道!快點迴來把婚離了。以後,家裏再給你尋一個好點的媳婦。”


    在宋大柱的心裏,自家兒子宋代文上過高中,長得也相貌端正,應該不至於找不到更合適的媳婦。更何況,宋代文現在已經有出息了,比鄉政府那些拿國家工資的人,掙得都多得多。


    話說到這個份上,宋代文已經能猜測到發生什麽事了。


    那秦珍珍果然是熬不住了。當然,宋代文也沒有多少憤怒,或許如今的局麵,他老早就設想過的。


    “行,我這就去請半個月假吧。”說出這句話後,宋代文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卸了下來。


    放下電話,他馬上就找工地上的劉工頭請假。


    “小宋,你要請半個月假啊?”自從老板對宋代文特別關照以後,劉工頭對他也客氣不少。


    “其他還好說,隻是這飯堂采購的事情……”老板早就發話,飯堂采購這活兒就交給宋代文。


    “劉大哥如果相信我的話,我請假期間,飯堂采購的事情,就讓我表哥郭亮頂替我幹吧,他會做得好的。”宋代文知道表哥憨厚老實,暫時頂一下應該沒問題。


    劉工頭便不再多說,把郭亮叫來安排工作。


    宋代文不方便跟表哥細說迴家幹什麽,隻說家中有事叫他迴去。


    郭亮以為宋家長輩太掛念久不歸家的表弟,便囑咐他迴家好好陪陪父母,陪陪媳婦兒。


    想起自己也是快一年沒見到媳婦兒了,郭亮也不禁歸心似箭。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男人要想在外麵拚命賺錢,家裏就無法顧全了。


    他現在隻想過年迴家時,能多帶點錢迴去,讓家人,讓媳婦兒更開心一點。


    ——


    宋代文請好假,就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在火車站附近的商店,給家中長輩買了點禮物,就匆匆買了最快出發的火車票。


    四天後,他提著大包小包,走在熟悉的鄉間土路時,離家前的那些記憶竟然又湧入他的腦海。


    相熟的村民們見宋代文迴家,以為他是迴來跟不守婦道的媳婦算賬的。


    都三三兩兩地圍著他,看向他的目光分外同情。


    “那個,宋家小子,你媳婦這副德行,既然幹出了這種事情,肯定不能輕饒了!”


    “那是!要我說啊,擱在以前,可是要把人抓起來浸豬籠的!”旁邊插話的人,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勁兒。


    “現在新社會了,早不興那個了。但是前些年,是要把人弄來遊街示眾的!”有人糾正道。


    “哎!遊街也不會了啊。最多報了案,讓公安局的同誌把人拷進去,關個幾年吧。”


    ……


    宋代文隻是淡淡地聽著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臉上並沒有眾人以為的憤怒表情。


    “叔,嬸兒。我先迴家了,晚點有空再跟你們聊。”宋代文一臉平靜地拎著行李包,走向自家院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珍珍居然也在家裏。


    他以為如今這個情形,秦珍珍應該躲在娘家不迴宋家了。


    過去的兩三個月,秦珍珍常常待在搽耳村,不願迴婆家。


    這段時間,外麵傳的流言越來越難聽,秦大順盛怒之下,迴去逼問家中母女倆,才知道外麵傳的竟然是真的。


    “秦珍珍!你自己做下這等醜事,還躲迴娘家做什麽?!你還嫌我們家的名聲不夠臭嗎?”秦大順覺得自己真是上輩子造了啥孽,這一輩子竟然要來承受兒女們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兒。


    “趕快滾迴宋家去!好好伺候公婆!伺候宋家奶奶!”秦大順咆哮道。


    他還指望著,宋家人能看在秦珍珍盡心盡力地把人伺候得好好的份上,這件事情能夠輕輕放下。


    可是秦珍珍卻根本不想再迴到宋家,繼續去過那樣讓人窒息的日子。


    再說,她住在娘家,柳老三每天會變得法兒的,避開眾人來安慰她。


    過慣了有人疼惜的日子,誰還願意迴去忍受宋家的冷清寂寞呢。


    可是,她終究抗不住她爹的暴躁脾氣,隻得先迴宋家待著。


    秦珍珍沒想到,以前她千盼萬盼都不迴來的人,在她最不希望他迴來的時候,人卻迴來了。


    神不知鬼不覺的,這就樣走進了家門。


    “宋……宋代文。”秦珍珍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快一年沒見。


    宋代文昔日斯文白皙的麵孔,已經被滬上的霜風烈日造得黝黑粗糙。俊秀的眉眼間,不再是以前那種鬱鬱蒼白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臉上開始有幾分男人的粗糙的沉穩味道。


    單薄的身板兒,雖然看著還是顯得清瘦,可是緊貼在身上的襯衫下麵那軀體挺拔的輪廓,尤其是短袖下麵露出來的結實胳膊,還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如今的宋代文已經不一樣了。


    秦珍珍一見之下,心中隱隱有些悔意。


    她不得不承認,在宋代文麵前,時刻要哄著她的柳老三還是不夠看的。


    可是,宋代文開口的話,又讓她很快墮入穀底。


    “秦珍珍吧,你在家也好。你準備一下,明天上午我們就去一趟鄉政府,把離婚手續辦一下。”


    宋代文說話的時候,他的眉眼都不曾動一下。


    結婚快兩年,這是第一次他用平靜耐心的語氣,跟秦珍珍說話。


    諷刺的是,說的居然是,他要跟她馬上辦理離婚手續的事情。


    秦珍珍張了張嘴,說不出反對的話。


    因為她的肚子裏已經揣上了兩個多月的孩子了,是柳老三的。


    而母親說的,再給宋代文下一迴藥的方法,顯然是行不通的。


    宋代文已經對她有防備心了,並且明天就要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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