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十月初,臨近寒露,天氣是真的冷了下來。


    而隨著秋收、秋種等諸事完結,整個東京城的氣氛卻明顯活絡起來。


    話說一年四季二十四節氣,對於以農耕為名為主的中原人來說,很多人一年到頭都閑不了幾天。


    而在每年的秋收秋種之後這段時候,因為該忙的農事都忙完了,天氣雖然寒冷,也沒到嚴寒時節足以凍死人的份上,卻是真正難得的閑暇時光。


    午時已過,東京城那聞名遐邇的寬敞天街上,一老一少走入一座兩層酒樓,非常低調的要了一些飯菜,便在樓下一個略微僻靜的桌前坐了下來。


    東京城的人都是很有眼色的,眼見著這一老一少雖然穿著隻是尋常的布衣夾襖,但是氣度著實不凡。


    所以店家絲毫不敢怠慢,在兩人點的飯菜之外,還額外送上了一甕羊湯。


    那個年輕的男子見狀,又多付了一些銅錢,卻被店家攔了迴去:“客官遠道而來,能來小店便是緣分,大冷的天,些許羊湯,且來暖暖身子。”


    能在寸土寸金的天街兩旁開店的,可不僅僅隻是個“小店”了。那年輕男子也不矯情,隻是拱了拱手,便與那老者安然享用飯菜。


    也不是什麽大菜,不過是兩壺酒、兩摞油餅、一盤醬肘子、一盤旋羊皮、兩碟秋日時蔬罷了。


    而此時此刻,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兩張並在一起的桌子周圍,一夥子明顯年輕的人卻是一邊吃喝一邊大聲聊天,聊的還都是東京城最近的政事變動。


    且說,大宋朝曆來便有民間議政的傳統,特別是東京城,所謂天子腳下,朝廷上但凡有什麽變動,這裏總是第一個知曉的。


    而能夠如此大張旗鼓的在吃飯的時候也來議論的,恐怕也隻有太學生這個群體了。這年頭太學生的身份很是貴重,完全可以說是大宋的候補官員。


    這也是那一老一少選擇在這裏吃飯的原因,正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想要在不接觸官府的前提下獲知一些朝廷的動向,聽這幫太學生們嚷嚷著就能知道個大概了。


    他們倆進來的時候,這夥子太學生剛剛聊到韓世忠韓良臣領著禦營副都統的職位,若是能夠打下大名府,便要被拜為節度使了。


    果然,剛剛就著羊湯吃了半張油餅,那群太學生們就說起了這幾天最大的一件事情。


    “陳少陽被拜為了禦史中丞!”一名太學生撫掌而歎,“此實乃讓我等與有榮焉,當浮一大白!”


    “說的對!少陽兄到底還是做了禦史中丞,那個職位,舍他其誰??”


    周圍幾名太學生也紛紛讚歎,舉杯共飲,似乎頗為感歎。


    若是從外地來的普通食客,聽到“陳少陽”這三個字恐怕還會有些茫然,但是對於新來的那一老一少,這個名字可真的是如雷貫耳了。


    陳東,字少陽。


    宣和七年年底,陳東以太學生的身份上書朝廷,請誅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朱勔、李邦彥六人,斥其為六賊,直言花石綱之禍危害天下。


    他不止上書了一次,而是前後上書四次。從趙佶到趙桓,兩位皇帝都換了個班兒了,依舊不斬六賊誓不罷休。


    聲勢最大的時候,以陳東為首太學生們召集了超過十萬東京城的士民們舉行了規模盛大的大宋版遊行示威,曆數六賊罪狀,同時揭露了花石綱危害天下的本質。


    那六賊是何許人也?


    其中有兩個執政相公,三個內侍省押班,也就是所謂的“內相”,還有一個是節度使……節度使隻是打底的。


    群情激奮,眾望所歸,東京士民堵著三省官衙,把內侍省太監都打了一頓,嚇的執政相公們下班了都不敢迴家。


    而實際上,在另一個時空,陳東對於六位權官的“六賊”評價更是得到了史書的承認。可以說,陳東將那六個當時權傾朝野的存在徹底釘在了曆史的恥辱柱上。


    當時趙佶退位成太上皇,讓趙桓上位成皇帝,除了有金兵壓境的恐懼之外,陳東的政治活動絕對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這位的政治號召力有多強?趙佶在位的時候死活都要保住的六賊,等到趙桓一上位,就找機會一個個全都給宰了。


    天下公認,不殺六賊不足以平民憤!


    而這個認知,如果沒有陳東,恐怕還真的不一定會形成風潮,乃至於影響朝局。


    而實際上,此時那坐在酒樓吃飯的一老一少裏更是與陳東有些淵源。


    金兵第一次攻宋的時候,朝廷主和派壓倒了主戰派,主戰派領袖李綱被罷相貶職。陳東複又上書請複立李綱。


    然後李綱這位天下主戰派的旗幟級人物才能重新掌權,並且帶領宋庭頂住了金兵第一次攻宋。


    沒錯,此時在酒樓吃飯的那一老一少,老者便是李綱李伯紀。而年輕的,則是原秘書省校書郎領國子監教授胡寅胡明仲。


    李綱曾因為陳東上書而複位,而胡寅更是曾跟隨陳東舉行過規模浩大的東京城十萬士民請願,此時聽到陳東陳少陽被拜為禦史中丞,自然也是心中震動。


    卻是默契的齊齊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淵聖皇帝趙桓在位的時候,根本不敢給陳東官位,因為他名聲太強,恐怕真正進入中樞,那朝廷上的主和派真不一定能壓下主戰派。


    如今攝政王在位,陳東得了禦史中丞這個位子,倒是讓人覺得,這位攝政王的確是鐵了心的要主戰了。


    當然會主戰,禦營大軍兵發大名府的事兒連太學生都知道了,這事兒倒是沒人再懷疑了。


    陳東從太學生一躍而為禦史中丞,雖然是眾望所歸,到底也讓這幫太學生們興奮無比的。


    什麽叫與有榮焉啊?這裏麵也有幾個曾經跟著陳東請願的人呢!


    喝了酒之後,太學生們頓時熱鬧的討論起來,甚至於笑言,陳東陳少陽當了禦史中丞,目前三位執政相公怕是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


    他還沒當官的時候就把兩位宰執、三位內相、一位節度使拉上了斷頭台,現在當了禦史中丞,那真的是對於所有宰執來說都是心驚肉跳的。


    禦史中丞本就有鉗製宰執之權,而陳東這位禦史中丞,怕是有宋以來最為強勢的禦史中丞了。


    這也是應該的。


    大宋朝的宰執是何等貴重?執掌國政,調理天下,如何能不如履薄冰?


    淵聖趙桓上位的時候,靖康元年一年換了十幾個宰執,結果天下被搞成了什麽樣子?


    ……


    等到胡寅吃了三張油餅,喝了半甕的羊湯,還吃了大半的豬肘子,而李綱才剛剛吃了一張油餅的時候,那群太學生們才從某種莫名興奮的狀態中稍微平複下來。


    “聽聞中丞去了大衍山區?”有人問了一句。


    “去了,不隻是中丞,張相公、宗相公、呂相公都去了。據說攝政王還派遣了專門的飛鷹,若有朝臣擔憂前太後及太妃們的安危,皆可去探望。”


    “這算不算一種挾持?”一名膽子格外大的太學生突然道,“古有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今有趙攝政挾太後以安臣心?”


    這話讓胡寅的眼皮都猛地跳了一下……東京城的太學生們都囂張到這種程度了嗎?


    “休得胡言!中丞迴來後曾當眾明言諸太後安好。而且康王妃不也送到應天府去了嗎?哪裏來的挾持?”


    為首的那名太學生明顯是攝政王的鐵杆粉,言道,“攝政王自臨東京,從未跨入皇城一步,可明示其誌向了!”


    “你又怎知那不是裝模作樣?”另外一名太學生顯然是另外一夥的,忍不住反問了一句。


    “便是裝模作樣又如何?自宣和年起,我等見過的連裝模作樣都不願意的事兒還少嗎?”


    那為首的太學生毫不客氣的冷笑道,“要是換做是我,我也不願進去!”


    “我懂,你也想裝模作樣,博個好名聲的。”這一群太學生平日裏關係看來都不錯,所以有人笑嘻嘻的開了個玩笑。


    那名太學生卻顯然上頭了,飲了一杯酒後卻是突然間擲杯於地,勃然作色:


    “因為我覺得丟人!”


    “李某堂堂八尺男兒,血氣尚在,焉能進入那把自家妻女送出去擋災的懦夫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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