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憑川選擇周霆和夏明昭這桌,一是為了表達對周霆的重視,二是習慣,以前家宴都是周霆陪他打牌。


    最主要的,偌大的周公館裏,夏眠隻認識夏明昭和周霆。怕夏眠跟周家其他人接觸不舒服,他才在這桌落座。


    成婚前,他曾差人對夏眠做過調查,知道夏眠跟周霆有過一段不清不楚的關係。


    對此他從不介意,周家眾人皆仰仗他鼻息,周霆這位長房長孫——甚至周振海都不例外。開普勒被他牢牢捏在手裏,周霆沒膽子跟他搶人。


    至於夏明昭,周憑川知道夏眠跟他不算熟悉,隻是因為命運的作弄不得不成為一家人,但按理來說,也不該有太多衝突。


    因為相處這麽久,他發現夏眠骨子裏透著高高在上的驕傲,不屑於攀比妒忌,更不會產生什麽陰暗心理。


    可今天看來,這三人並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各有各的小心思,藏在心裏,沒戳破而已。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


    人都是會變的,在夏明昭的潛移默化下,周霆或許比之前更精通人情世故。不要那張牌可能是想給夏眠放水,博夏眠開心,以獲得他的青睞。


    所以到底是哪種呢?周憑川眯了下眼。


    牌桌小王子首戰告捷,第一把以夏眠胡牌告終,麻將機洗牌,切牌,將牌重新發放到四家麵前。


    周憑川邊整理牌序,邊狀似不經意的問:“阿霆,許久沒在公司見到你了,蜜月還沒結束?”


    “已經結束了,”周霆想了想才迴答,“因為我休了一個多月婚假,落下許多課程和課題,科研指標也沒做滿,為了不影響學院評級,年前我一直泡在辦公室裏,去公司的機會很少。”


    周憑川微微頷首:“原來如此。也不知道你工作忙沒忙完,如果你沒忙完,今年拜年便免了。如果你有時間,咱們叔侄還沒好好喝過一次酒。你現在酒量見長,正好。”


    作為下任家主唯一候選人,和周憑川血緣關係最親近的小輩,以往每年過年,除了和周家所有子孫一起給周憑川敬茶外,周霆還會單獨去給周憑川拜年。叔侄兩人也隻有這時能好好說上幾句話。


    周霆眼中現出幾分掙紮之色:“三叔,您現在不住老宅,我......”


    “去我家,”周憑川笑著打斷他,“還怕我們不招待你麽?”


    聽到“我們”兩個字,周霆眼中的痛苦掙紮都要溢出來了。如果沒喝酒,他應該能控製住自己——結婚以後,他越來越精於此道,能熟練控製自己的感情、思想,連說話的語氣和音調都能控製在同一個頻率。


    但喝了酒,在酒精的催化下,他的情緒被放大百倍、千倍、萬倍,不能訴諸於口情感仿佛一座大山,壓的他快要喘不上氣來。


    他承受不住這種重量了。


    “三叔,我堆的課題實在太多,這幾天還有一個人物專訪需要做,近期不能過去拜訪了。等忙完這一段,侄子一定帶著酒去找您。”


    周霆語速極快的說出這段話,唿吸粗重,像被什麽東西在後麵趕著,說完才逐漸平複。


    夏明昭臉色則一陣黑一陣白。


    周憑川又看向夏眠,剛才還興高采烈的男生此刻微微出神,微笑凝固在唇角,像沒有生機的芭比娃娃。


    看到這一幕,周憑川抬手,揉了揉眉心:“行,事業重要。阿霆,我等你來找我。”


    牌局繼續,五分鍾後,周憑川打出一張六筒。


    “吃。”


    “碰!”


    巧了,周霆和夏眠又冤家路窄。不過這次夏眠是“碰”,在北方麻將裏優先級高於周霆的“吃”,不需要周霆謙讓。


    周憑川把那張牌直接推到夏眠麵前,順便道:“阿霆,不該你要的,別隨便要。”


    一句話似是而非,落在每個人耳朵裏都能理解出不同的意思。


    周霆臉色白的厲害,夏明昭竟透出幾分譏諷之色。


    夏眠心裏也在打鼓。


    大過年的,親侄子給叔叔拜年再正常不過。他沒聽出周憑川話語中的試探之意,他隻是有點害怕。


    周霆的心思,在周霆和夏明昭婚禮那天他已經了然於心,也果斷拒絕了對方。


    但他怕周霆的念想還沒斷,被周憑川看出端倪。更怕主角攻受因此感情破裂,故事重新迴到既定軌跡,又重新走進作者已經預設好的、被淩辱致死的結局裏。


    ***


    一場麻將打的如坐針氈,既不開心,也不刺激。哦不對,刺激還是有的,夏眠都怕周霆被周憑川當眾戳穿。


    打完,四人沉默的散了,周憑川去盥洗室洗手,夏眠轉了一圈,終於找到機會跟周老太爺打招唿。


    他找力叔要來一杯紅酒,端著酒滿臉歉疚的跟周老太爺解釋:“爺爺,過年好。今天我來晚了,錯過了敬茶,單獨敬您一杯。”


    “免了。”周老太爺閉上眼睛,似是不想見他。


    夏眠能感覺出老太爺不喜歡他,他做的也確實不好,一年就這麽一天,怎麽就起不來、非得睡懶覺呢?!


    “好,”夏眠把酒還給力叔,“爺爺,看您臉色有些倦了,要不我送您迴房間休息,或者推著您出去逛一逛、透透風?”


    周老爺子還是那句話:“免了。”


    得,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不喜歡了,估計滿屋子人裏,老太爺最討厭的就是他。


    那他也不是非得請這個安,敬這杯酒,湊這個熱鬧。


    “那您忙著,我先找三爺去了。”


    說完,夏眠轉身欲走。他確實想找周憑川,想問問對方今晚住老宅還是迴龍璽。


    誰知道,老太爺竟把手中茶杯狠狠摜到茶幾上!“啪”的一聲!


    “夏眠,”他冷聲道,“別以為憑川護著你,你就能為所欲為,周家還不是你能橫著走的地方!”


    為所欲為?他幹什麽了?


    夏眠詫異地轉過頭,語氣倒十分平靜:“請爺爺指教,我哪個行為算‘為所欲為’?我好抓緊改正。”


    小小年紀,裝無辜竟裝的如此熟練。這套迷惑別的老頭或許有用,迷惑他就算了吧,活了將近百歲,他吃的鹽比夏眠吃的米都多!


    周老太爺冷笑了下,剛要開腔。這時,一陣皮鞋聲傳來,周憑川快步走迴了娛樂室。


    他剛洗完手,手背還沾著剔透的水珠兒,襯的指骨愈發修長、冷白。


    他用絲質手帕一根一根擦拭自己手指,皮鞋踩在地上擲地有聲,說話卻輕飄飄的:“爺爺,你說錯了,別說橫著走,在周公館裏,夏眠想怎麽走就怎麽走。”


    周憑川在夏眠和周老太爺之間站定,漫不經心地抖抖手帕,將它扔進垃圾桶:“因為,他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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