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覺得這老登陰的很。


    如果你什麽都不知道,那你隻會覺得他在正常說話。


    但如果你本身就有異常,那麽他處處都在試探你。


    就像是之前的嫁妝。


    又比如現在的問候。


    李星羅隻是笑笑,旋即就變迴了本來的模樣:“果然還是瞞不過鎮南侯,本宮隻是找世子有話要說,隻是恰好你今天抵達京都,這時上門,容易讓外人對秦家立場產生誤解,故而換了一個身份。”


    秦開疆拱了拱手,爽朗笑道:“那就謝過帝姬了!帝姬,還請容許我與牧野說兩句話。”


    說完。


    便直接扯過秦牧野的胳膊,朝書房外走去。


    出了書房,關上門。


    他壓低聲音,含怒道:“我告訴過你,離帝姬遠一點,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秦牧野反問道:“你說的保住我,就是規規矩矩地當一個任你驅使的廢物麽?”


    秦開疆:“???”


    秦牧野撇了撇嘴:“放心!我對世子之位,一點都沒有興趣,這次不管輸贏,我都會把這玩意兒讓給秦明日,無非就是拿不拿傳承的區別。到時我在京都買一處宅院搬出去,你就不用擔心我拖累你們了。”


    秦開疆怒極:“你到底想幹什麽?”


    秦牧野淡淡道:“我隻是想做我認為對的事情,在我認為自己是錯的之前,休要把我當工具擺布。”


    聽到這話。


    秦開疆沉默了很長時間。


    良久,良久。


    他沉聲道:“這是你自己選的。”


    秦牧野點頭:“我自己選的!”


    “準備好擔負後果了麽?”


    “準備好了!”


    “那好!”


    秦開疆籲了一口氣:“桂花糕記得吃!”


    秦牧野點頭:“我謝謝你。”


    秦開疆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嘖!


    這老登!


    秦牧野已經基本確定了,自己親媽也是一個狠人。


    現在迴想一下,與其說小時候是自願,不如說是被自願。


    那時不乏膽怯。


    隻是這些膽怯,都被沐劍秋的鼓勵,或者是慫恿給驅散了。


    這次獻髓,可能本來就是一個計謀。


    而這個計謀的目標,很明顯不是自己,而是秦開疆。


    秦開疆靜修那麽長時間,恐怕遭遇的狀況,跟李星羅很像。


    而在他看來,李星羅必死。


    可能也是知道這種血脈的恐怖了。


    如果自己也顯露出異常,恐怕也會被他在心裏判死刑。


    不過,現在的秦開疆,也成了同一類人,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什麽盤算。


    一步錯,步步錯。


    嘖!


    誰能想到,誘使他一步錯步步錯的,居然是自己的發妻。


    秦牧野揉了揉有些發僵的麵頰,不由有些感慨。


    如果照鏡子,也能看到自己的命格。


    怕是和李星羅差不了多少。


    不過就是雙方博弈的棋子。


    隻是不知道,他們雙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他伸了一個懶腰,迴到了書房裏麵。


    李星羅正坐著發呆,托腮看著燭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聽到腳步聲。


    她這才看向門外,輕笑道:“迴來了?”


    “嗯!”


    秦牧野點了點頭,坐下打開食盒,露出了一個個青蛙模樣的桂花糕。


    看到這些,他忍不住咂了咂嘴。


    若記得不錯,這是自己小時候喜歡的款式,不是青蛙款式的不吃。


    虧他還記得。


    李星羅看他這幅模樣,眼底閃過了一絲黯然,卻飛快岔開了話題:“今天我新拿到了一批靈核,品質剛好達到你的要求,很便宜……”


    秦牧野忽然打斷道:“你不好奇剛才我們說了什麽麽?”


    李星羅麵色微變,笑著搖頭:“你們父子兩個人說話,我為什麽要好奇?”


    “你是不是在怕?”


    “我怕什麽?”


    “怕他要求我離你遠一點?”


    “!!!”


    李星羅眼睛陡然瞪大:“你,你……”


    秦牧野籲了一口氣:“你從追憶蠱讀出的記憶中,應該有他吧?”


    李星羅聲音有些發顫:“你怎麽知道?”


    秦牧野心中暗歎。


    你明明對圖騰源炁忌憚得要死,卻主動在秦開疆麵前撤掉馬甲。


    無非就是想證明,你根本不知道圖騰源炁代表著什麽。


    他看著李星羅的眼神中多出了一絲心疼:“我知道的,比你以為的要多一些,以後我會選一個合適的時間都告訴你。我覺得你大可不必那麽見外……”


    李星羅笑容有些苦澀:“他是你父親,他若想護你,我憑什麽要求你跳入泥潭?”


    秦牧野反問:“李弘還是你的父親呢!”


    “你……”


    李星羅心頭忽然一跳,感覺抓住了什麽東西,卻又感覺有些荒唐。


    秦牧野笑了笑:“我說這麽多,其實隻想告訴你一句話。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你都有資格!”


    李星羅:“!!!”


    她心髒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一股莫名的情緒從心頭湧出,讓她熱淚盈眶,讓她目眩神迷。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平靜下來,輕輕笑道:“希望是這樣吧!對了,你剛才說會選一個合適的時間告訴我,什麽時候合適?”


    秦牧野想了想:“當你重拾勇氣的時候。”


    李星羅若有所思,旋即站起身來:“總之,還是謝謝你!過些日子軍演,祝你功成!”


    “嗯!”


    秦牧野點了點頭:“這就走了?”


    “良辰美景,就不打擾你們夫妻兩個了。”


    李星羅歪頭笑了笑,走到門口,腳步卻頓了一下:“秦牧野,我……真的配麽?”


    秦牧野篤定道:“你當然配!”


    李星羅美眸之中水波流轉,睫毛顫動,紅唇輕咬,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那你能抱我一下麽?”


    秦牧野錯愕了片刻,還是上前一步,張開了手臂。


    李星羅看著他:“我說,是讓你抱我。”


    “嗯!”


    秦牧野又上前一步,攬住了她的纖腰。


    李星羅也靠了過去,把麵頰搭在了他的肩上。


    隻是片刻。


    複雜的心緒便蕩然無存。


    貼著男子的身軀,卻沒有了預想中的欲望,反倒無比安心。


    她不敢貪戀,不敢逗留。


    隻是輕抱了一下,便又退了迴來,輕笑一聲:“快去陪你娘子吧!”


    說罷。


    推門離開。


    秦牧野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憐惜。


    還是這麽小心翼翼的啊!


    她這次來,就是想試探一下自己的態度吧?


    以前他還不是特別理解。


    但現在,他徹底理解了她的感受。


    自己的定位,隻是一個庸棋,存在的意義,隻是為秦開疆的轉變服務。失去價值以後,至少還有選擇庸碌殘廢過完一生的權力。


    而她……


    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在前線拚殺,完全沒有任何退路。


    勢單力孤。


    看似擁有很多東西,但除了修為,沒有一樣是真的。


    直到遇到了自己,她才覺得一些事情可以爭取一下。


    說起來。


    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心虛。


    雖說現在,自己是真心想要幫她。


    但一開始,的確是衝著她的命格去的。


    不過……


    自絕大帝之路?


    有這個批注,至少需要先有大帝之路才行。


    可目前看來,除了自己真心和她站一起,她堪稱孤立無援。


    而且這些命格批注,並沒有把自己這個變量統計在內。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有“大帝之路”。


    所以這大帝之路的底氣到底是從哪裏來?


    秦開疆血脈被汙染,被迫選擇支持她?


    還是說她背後的蒲家?


    媽的!


    她背後是蒲家。


    那我背後是什麽?


    親娘挖髓之後也銷戶了。


    身世成謎啊!


    秦牧野煩躁地搖了搖頭,心中暗暗決定,這次軍演之後,風格一定要來得激進一些。


    現在看似風光,但其實一切力量都是從皇帝那裏來的。


    傀儡的確一具一具地造,材料源頭卻都在工部手中握著。


    想要擁有自己的力量。


    首先得有礦!


    許玉瑤那邊已經在努力了,不過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許玉瑤身上。


    得想個辦法。


    迴到屋裏。


    白玉璣正在燭下看書,燭光在她柔媚俏麗的麵頰上跳動,婀娜的體態斜斜倚著桌上。


    比起初遇時,她多出了讓人上頭的人妻感。


    “牧野,迴來了?”


    “嗯!”


    “帝姬說什麽事情了?”


    “呃……”


    “她隻是想你了吧?”


    “……”


    “那你想她麽?”


    “……”


    “撲哧!”


    白玉璣輕笑一聲:“那麽緊張做什麽?我說過的,我不介意你喜歡上別的姑娘,隻要我在的時候,你認真對我就好。”


    說著。


    她輕輕抱住了秦牧野的腰,把頭埋在他懷裏。


    秦牧野暗鬆了一口氣。


    白玉璣:“所以你什麽時候把手帕要迴來?”


    秦牧野:“……”


    白玉璣輕笑一聲:“逗你的!對了,我剛才在衣櫃裏看到了一個東西,不知道它怎麽用。”


    秦牧野有些好奇:“什麽?”


    “不好形容!”


    白玉璣走向衣櫃:“我給你找找!”


    說著。


    便打開了衣櫃門,將上半身探了進去。


    腰肢輕擺,單薄的睡袍隨著她婀娜的身材不停擺動。


    “哎?怎麽找不到了?”


    “你等等,我繼續找。”


    “剛才還在呢……”


    “嗯哼!?”


    白玉璣停止了翻找的動作。


    右手從衣櫃裏伸了出來,反握住了小秦,聲音酥到了骨子裏:“找到了~它怎麽自己到我手中了?你,你……能告訴我它怎麽用麽?”


    秦牧野:“!!!”


    ……


    接下來幾日。


    京郊各處校場與山嶺,都成了各路精銳練兵的場所。


    每天都不停歇。


    軍演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終於在某個早晨雞鳴之後正式到來。


    此刻的秦牧野,已經住在了軍營裏麵。


    在其他將士都穿戴好兵甲的時候。


    他也搞上了羽扇綸巾,還有一套襦袍。


    秦延瑛看著他直樂:“別說!你穿著這玩意兒,還真有幾分軍師的風采!”


    “我的姑啊,別笑我了!”


    秦牧野相當蛋疼,規則允許配備軍師,這算是規則的漏洞,給了非軍籍人員參加的機會。


    但這漏洞吧,也沒完全漏。


    規則直接剝奪了軍師的披甲權,讓軍師這個職業,一躍成為最弱戰鬥力。


    因為判定死亡的機製,就在內甲上。


    沒有外甲的保護,出局可太容易了。


    秦延瑛哈哈大笑:“沒事!你的硬仗隻有那一場,其他時間好好玩。”


    “哎!”


    秦牧野點了點頭。


    別的軍隊都是參加軍演,自己這邊倒像是個表演舞台。


    畫重金請了三百個演員,陪自己拿到宗師傳承。


    當然。


    與他們本身的目標並不衝突。


    因為自己想要拿到宗師傳承,就要幹碎尤天獵帶的隊,跟奪冠沒有什麽區別。


    硬仗很多。


    但關鍵的硬仗,隻有那一場。


    自己要打的,也隻有那一場,必須要冒極大的風險。


    總之。


    賭性很大。


    雙方硬實力差距有點大,不賭根本沒希望贏。


    秦延瑛拍了拍秦牧野的肩膀:“前幾天幾個長老開會,把我叫了過去。”


    秦牧野好奇道:“他們都罵我啥了?”


    “你別管罵不罵你。”


    秦延瑛哈哈笑道:“反正事情已經定下來了,不論輸贏,你讓出世子之位。但隻要你贏,宗師傳承歸你,他們沒有任何異議。”


    那就是罵了。


    秦牧野咂了咂嘴,大族,尤其是出身軍方的大族尤為如此。


    把子女當做士兵一樣規訓。


    不聽話就打到你聽話。


    如果自己沒有鴻臚寺卿的官銜,恐怕早就家法伺候了。


    說不上這種教育方式是錯的,在這個時代,甚至還有進步意義。


    但秦牧野不喜歡。


    尤其是在規則對自己予取予奪的時候。


    秦延瑛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煩,你的實力老姑都知道,就算沒有這宗師傳承,突破也是遲早的事情。反正盡力打,不管輸贏,都讓那些老東西們見識見識京都養的,不必村裏養出來的差!”


    秦牧野:“……”


    姑!


    你養豬呢?


    校場那邊傳來了號角聲。


    眾人不再耽誤,飛快朝集合的地點趕去。


    ……


    校場的觀戰台已經坐滿了人。


    既然是軍演,自然要讓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不然就失去意義了。


    所以朝廷又請出了觀影玉璧這個老演員。


    還有尋常軍演時用的秘境。


    秘境之中有上百種經典地形,足夠三十四支隊伍同時進行,想看哪個都可以。


    這一次軍演,出席觀戰的人遠超上次萬族科舉。


    因為萬族科舉,歸根結底隻是個人利益的爭奪,重頭戲都在圖騰源炁上,對各家利益的影響並不大。


    但這次……


    安南最精銳的三百人都出動了。


    再結合安南係上次在萬族科舉中的表現,還有放出來的縮減軍費的風聲,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凡是跟軍隊有關的家族,全都露麵了。


    甚至包括……


    大聖廟!


    大猿與金猊坐在高位之上,耳觀鼻鼻觀心。


    鄭旺、牛平天還有青丘媚兒則是坐在席間,與人族官員坐得很近。


    就在前幾天,牛平天在鄭旺的引導下,去找幾個廟祝道了歉,幾個廟祝也不好為難他,給他恢複了以前的待遇。


    現在的牛平天,除了喜歡跟那些低級妖官妖吏喝酒之外,跟以前沒有任何不同。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


    牛平天朝下麵掃了一眼:“咦?我還是頭一次見邊軍,他們妖官比例這麽高麽?咋看起來接近一半都是妖官了?”


    青丘媚兒嗤笑一聲:“當然沒有一半這麽多,不過這次輸了就有可能削減軍費,所以隻能盡可能地把精銳派過來,人族的高手沒有那麽多,就隻能多派點妖官了。”


    “嘖!”


    牛平天下意識答道:“人族還怪廢物嘞。”


    他聲音已經盡可能小了。


    但可能因為種族天賦,聲音再小也小不到哪裏去。


    霎時間。


    以他為圓心的一大片區域都安靜了下來。


    不管是世族出身的官員,還是平民出身的官員,臉色都有點發黑。


    就連大猿也忍不住朝下望了一眼,眼角抽了又抽。


    這混球還是跟以前一樣,張嘴就得罪人。


    不過也好。


    一開始還懷疑他可能已經倒向人族那邊了。


    但看這張嘴,應該是自己多慮了。


    這股子安靜隻持續了約莫三息。


    大家就該聊啥聊啥了,權當沒有聽見。


    不過又過了一會兒,整個觀戰席都安靜了下來。


    因為一個人出現了。


    眾人齊齊望去。


    隻見秦開疆目不斜視,帶著尤天嬌緩緩走到最高一排的座位上去。


    他穿的明明是幹淨樸素的道袍,落在眾人眼中,卻如同滴血掛糜的戰甲一般。


    壓力鋪麵而來。


    搞得不少人都有些麵色發白。


    大猿也忍不住望了他一眼,微微笑道:“秦元帥,好久不見!”


    “嗯。”


    秦開疆隻是淡淡應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大猿自認定力頗為不錯,卻還是被他這種目中無猴的作態弄得火氣直竄。


    脾氣比較爆的金猊忍不住了:“秦開疆,你真是好生無禮!你……”


    “算了!”


    大猿按住了他。


    秦開疆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就這麽靜靜坐著。


    尤天嬌挽著他的胳膊,看起來端莊大氣。


    身體微微向秦開疆的身邊側著,又有著嬌妻之態。


    夫妻兩個,屬實將姿態拿捏到了極致。


    不過這般作態,自然招致了不少人的不滿。


    觀戰席的座位是禮部排的,自然綜合了各種地位考慮,各個豪門大族的家主自然也在此列。


    琅琊王氏的家主王恭冷哼一聲:“想不到秦元帥在安南待了這麽多年,脾氣卻越活越年輕了!”


    秦開疆連看都沒看他。


    王恭臉上頓時就掛不住了:“你……”


    “王大人!”


    忽然有一個頗為動聽的聲音響起:“若我記得沒錯的話,二十多年前的那次軍演,你詆毀的也是開疆的脾氣吧?不過那時你居高臨下,頗有長輩姿態,今日怎麽跟無理取鬧的孩童一樣?你在京都待了這麽多年,也越活越年輕了。”


    王恭:“???”


    誰?


    眾人循聲望去,看到來者是誰之後,臉色齊齊一變。


    長公主!


    李潤月!


    她還活著呢?


    不少老人迴想起這位長公主的殘暴行徑,後背都忍不住有些發涼。


    不是?


    她怎麽被放出來了?


    還放到秦開疆麵前?


    王恭臉色極其不自然。


    李潤月隻是笑著說道:“王大人莫要害怕,我不是什麽記仇的人。”


    王恭:“???”


    不是?


    二十年前的事情你張口就來。


    你說你不記仇?


    像話麽?


    李潤月也沒繼續搭理他,而是坐到了秦開疆旁邊的座位上,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開疆~~~”


    秦開疆目不斜視。


    尤天嬌卻身體一僵,挽著秦開疆的胳膊都緊了緊。


    若非外人太多,整個人都恨不得倚在秦開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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