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趾高氣揚的樣子有多可愛。


    在公孫家,她拉著公孫淩羽衝出來,上躥下跳,拿著自以為是的真相戳穿我的時候,我心中止不住發笑,這人真是一點也不客氣,什麽話都敢說。


    她說她叫淳於緹縈的時候,我隱隱有些驚訝——那個私塾裏的小不點竟然長這麽大了,與小時候唯唯諾諾的性子截然不同。


    阿如的眼睛看不見了,我想到了她。於是,我帶著阿如去臨淄。臨淄城是我此生都不想去的地方,那裏有太多不堪的迴憶,我曾在心中發過誓,再不踏進臨淄城半步。


    如今,不知是為了阿如還是為了她,我又迴來了。


    進城後,隨便跟個路人一打聽,就知道她在哪,看來,她的醫術已經相當高明,遺憾的是阿如的眼睛還是無藥可醫。


    她留下句對不住,就匆匆離開,我以為她有難處,便悄悄地跟在她身。誰知跟著跟著,卻瞧了一出好戲。我們曾經的同窗,李太守的兒子,朗俊少年——李仁,還有他那可憐兮兮地表妹,三人正在說話。


    翩翩如玉的公子,誰能不喜。她還是那樣的直爽,將兩人懟的無話可說,我心中哼笑,敢這樣直言的女子真是世間少有啊!


    看著她失魂離開,我有些想揍人的衝動,她似乎很在意李仁,隻是一個表妹,就讓她使出了渾身力氣。


    後來我才知道,她為了李仁跟老太太爭了一番。


    匈奴進犯,百姓苦不堪言,戰場廝殺,常常命懸一線,每每暈死之際,總是想起那個為了心儀之人爭紅眼的她。


    再次見到她時,她真是一身狼狽,那場大火差點把她燒死,我唿吸都緊了。可她居然還不忘她的丫鬟,真是又可氣又好笑。


    談及往事,她句句戳到我的痛處,嘴上功夫有增無減,這還沒完,接著,她又自以為是的給我下定義,說什麽“骨子裏卻是個最不規矩的”!


    第一次被人看穿,我心虛不已,活了快二十年,被個小丫頭捏準心事,真是說不出的滋味。


    也是這次,我才知道這世上真有懂我之人,原本孤寂的心島中有了顆種子,並不那麽孤獨了。


    看著她呲牙咧嘴的樣子,竟是越看越可愛,冷風下瑟瑟發抖,我忽想將她擁入懷中……


    不知為何,我總是擔心她,於是,我故意放慢腳程跟著她。


    因著告世人書的緣故,她出了名,走到哪裏都有人等著,好幾次看著她慌亂逃走,我心中直發笑。


    好在一切平安。


    風穀村瘟疫之時,小龍小虎攔著我不讓我去,可他們怎能知道我的著急。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知道我的人,心中好不容易有了依靠,怎能輕易失去。好在她醫術真的厲害,一切都在他們父女的掌握之中。


    可在調查時發現是有人故意為之的時候,小龍出了個餿主意,我心驚膽戰的離開,每走一步心中便後悔萬分。


    怕意外,怕失去。


    好在趕上了,懸著的心終於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沒事,真好。


    曆經千難萬險,好不容易到了長安,看見她跟著她祖母迴家,我才徹底放心迴宮複命。憑著淳於家在長安的財力,人力,想來這栽贓陷害之事定然會翻案,望我心中所想不會成真。


    她真是——好樣的。


    登聞鼓敲了那麽久,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從古至今,皇帝不僅不喜歡功高蓋主的,還不喜歡名聲在外的。皇帝是有意為難她。我不敢耽擱,把劉卬之妻的所作所為呈上去的時候,還是晚了些。


    我什麽都顧不得了,隻想去看看她,看看她……


    她說要謝我,我本想用“以身相許”來試試她,沒曾想,我還沒開口,她竟說那是老掉牙的話語,她定不接受,隻是瞬間,心便沉到了底。


    而我,還是忍不住想讓她高興。借著感謝之名,帶她去看了黃梁的處境,訓斥黃梁的那寡婦是小龍手下的病的遺孀,看著她傻樂的樣子,我隻覺神清氣爽。


    再見靈兒的時候,她笑得都快掉眼淚了,別人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隻要她高興就值得。


    我這一生,最不想去的地方是臨淄,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的父親——周亞夫。要不是他言而無信,我和我娘怎會被旁人指指點點那麽多年!


    我小的時候那些地痞流氓總是欺負我娘,我力氣小,被他們推倒了一次又一次,可我從不趴下,身邊的任何東西都能變成我的武器,我打他們的時候,往死了打。


    我什麽也不怕,我要保護我娘。


    後來我長大了,一身功夫,沒人敢在我們家門口晃悠了,我娘說我靜不下心來做學問,空有一身本事便讓我去當兵,我來了興致,覺得是個不錯的選擇。


    現在想來,我娘她心裏一直都沒忘記過那個對我們不管不顧的男人,她想讓我們在戰場相見,她想告訴那個男人,他們還有一個孩子。


    我的軍功越來越多,我終於見到了我的生身父親。


    他來到了我們小院,想讓我們跟著他迴侯府,被我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他低聲下氣的跟我說,想帶我去出去見見人,我嗤笑一聲,不去。


    他一句可惜了,那是李老太爺的壽宴,我心頭一動,李老太爺不就是李仁的爺爺嗎?她現在住在淳於棟府上,必然會去的。


    我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小丫鬟故意將水灑在了她身上。我跟在她後麵,果然是有人指使。


    她再見李仁的時候,與之前的態度完全不同,我竊喜不已。我故意叫住她,我想跟她表明心意,可她卻要做我的媒人,讓我叫苦不堪啊!


    罷了,再讓她等等。再去沙場,我一定要掙得更大的軍功,再娶她,定然不會委屈她半分。


    我依依不舍去了戰場,留了人暗中護她。


    戰事結束,我硬拉著公孫淩誌去了公孫家,我知道,她在那裏,我開始想念她了。


    她如今真的是神醫了,有她在,剜肉斷骨又如何!


    我知她想要撮合我和她那淩羽表妹,可我心中已容不下第二人,與其拖拖拉拉,不如快刀斬亂麻。


    她總是給我驚喜!


    她要放走淩風和曹浩,還跟我說感情不分男女,讓我再次對她刮目相看。


    戰爭帶來的後患很長久,她行醫慣了,見不得人間疾苦,我與淩誌當晚偽裝了一番,將那縣令好好揍了一頓,那縣令也是個貪生怕死的,聽到我們說不下告示,以後每晚都來,那縣令手很快,第二天就貼了告示。


    她心情很好。


    迴去後,我一定要娶她。


    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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