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丁薄行躍上高台站在國師旁邊,轉身迴望。


    從這個視角看下去,高台之下人頭攢動。


    眾人擁擠在一起,發出快活的歡唿聲。


    這唿聲裏有著對於希望的渴求,也有著對於國師大義凜然的敬佩。


    他們太明白國師今日要做的事情對於他們的意義。


    那是來自上位者的救贖。


    盡管未來的一切都難以預測,但今天過後,希望會降臨在他們周邊,觸手可及。


    可丁薄行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覺得仇恨在心胸之間翻湧。


    國師的離開成就了千萬家的歡喜,唯有他一人心神俱裂,獨自承受這蝕骨的悲痛。


    他無視國師帶著警告的眼神。


    盡情的衝著高台之下的人群咒罵著。


    哪怕他們之間所間隔的距離,吵鬧的聲響,阻止了彼此之間的互通有無。


    他也要將他畢生所聽到的一切肮髒的話語都傾注於他們。


    在這一刻,理智已經不複存在。


    原本計劃的勸解方案都被拋之腦後。


    他能做的隻是拚命的宣泄自己的情緒,以此來讓國師明白他的心意。


    繼而改變國師所做下的決定。


    可等丁薄行扭頭看向國師的時候。


    看到的卻不是他所期待的動容的目光。


    而是國師愈加冰冷的眼神,那雙亮黑色的眸子裏全是對他的失望。


    這一刻,他終於感覺到了害怕。


    哆嗦著嘴唇,整個人都顫抖到無法抑製。


    語氣裏也帶上了哽咽。


    “你不要走。”


    “我可以救你。”


    “我努力閉關了三個月,我一定可以救你。”


    “你相信我。”


    “隻要你願意留下,我以後可以都聽你的。”


    “你怎麽能為了這些人就輕易選擇獻祭自己呢?”


    “他們不值得你這樣。”


    丁薄行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對著國師連聲懇求。


    隻期望有那麽一句話能夠說到他的心坎裏,製止他的行動。


    “我真的......”


    無法承受......


    到了嘴邊的話語卻再也無法說出。


    真心永遠會被時間埋葬。


    丁薄行整個人沉寂的可怕,隻有淚水像斷了線的珠串一般,從他那雙絕望的眸子中跌落下來。


    隔著淚水,也能看得出,那雙眸子裏全是國師的身影。


    如他所預感的那樣,國師的身體開始漸漸變得透明,然後像剛才的蓮花座一般,一點點的開始破碎,然後隨著風的方向消散,飄遠。


    從下至上。


    “不要。”


    見此場景,丁薄行一個起身猛撲了過去。


    整個人都跪倒在蓮花座下。


    伸出雙手到空中,拚命的想要將那些從國師身上消散飛舞的碎片攬在手心裏。


    更甚至將雙手都按在了國師尚且還算完好的身體上。


    想要以此試圖阻止破碎範圍的擴大。


    他指縫間帶上了瑩藍色的靈力,一絲一縷的澆築在國師破碎的身軀上。


    可那些消散的碎片隻不過停頓一瞬,便又開始肆意的飛舞。


    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譏諷他所做的一切都無濟於事。


    任憑他如何哭幹了眼淚,喊啞了嗓子。


    國師都依然按照他既定的樣子消散了。


    他就這麽散在了人世間,如同一縷清風一般,追尋不到卻又常在人間。


    他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他的那份風骨和對這片土地的忠誠,還有對天下萬民的熱忱。


    而丁薄行又留下了什麽呢?


    當眼前變得空空如也時,丁薄行也一下子失去了支撐跌倒在原地。


    他攤開雙手,放在眼前仔細的尋找。


    可憐他努力良久,卻不曾留下一絲一毫關於國師的痕跡。


    這一刻的他無助極了。


    而國師在最後離開的時候,看著他的眼神裏,始終帶著三分失望,三分惆悵和那四分對盛朝未來走向的憂心忡忡。


    是他在最後一刻說的那些話讓他感到不痛快了。


    那樣滿是委屈的樣子,像極了放棄一切卻賭輸了一般的絕望。


    他,讓他走的不安心了。


    “我都做了什麽?”


    丁薄行在高台之上,抱頭痛哭起來。


    而高台之下卻是一片的嘈雜。


    國師應了自己的許諾,散在了風裏。


    這場獻祭便算是圓滿結束了。


    人群相擁著散場離去。


    央祁看著高台之上遲遲沒有下來的人,逆行穿梭在人潮裏朝高台之上走去。


    直到最後站定在丁薄行的身旁。


    遠處的建築和群山,那是他的江山與黎民。


    央祁隻沉默著陪在丁薄行的身旁。


    “我沒想這樣的。”


    “我本來是想好好勸解他的。”


    “我是想救他的呀。”


    “他連一句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他一定恨極了我。”


    “我讓他走的不安心了。”


    “央祁,我讓他走的不安心了。”


    對於丁薄行的情緒,央祁照單全收。


    丁薄行說到情緒激動時,拉著央祁的衣角拚命的晃動。


    央祁也隻是挺直了腰身,任由他發泄。


    丁薄行心裏的結清晰明了,說出口的抱怨,翻來覆去也不過那麽幾句,從一開始的嘶吼到後麵的呢喃,再到最後也就作罷了。


    這麽一晃就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刻。


    或許並沒有很晚,隻不過冬日裏夜色降臨的太早。


    丁薄行發泄完所有的情緒後,便一直沉默著。


    直到夜幕降臨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起身,安靜的走下了高台。


    央祁在離開前鄭重的對著國師消失的地方行了禮。


    “國師仁義,沒齒難忘。”


    隨後便追著丁薄行的身影去了。


    ......


    丁薄行沉默的穿行在熱鬧的大街上。


    街道兩旁早就恢複了正常的秩序。


    小商販們為了生計在奮力的叫賣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得意。


    可這一切熱鬧的氛圍都像是與他無關一樣。


    任憑歡聲笑語也不足以感染他的情緒。


    他渾身上下像是被塞進冰窟一般透著冷氣。


    是的,在這樣的環境中行走,他儼然一個異類。


    自顧自的行走。


    遇到什麽也不知道閃躲。


    被他衝撞到的人,看他這副樣子,連原本要對他伸出的拳頭都收了迴去。


    隻是在背後用瘋子,傻子,神經病這樣的詞匯咒罵著他。


    在附帶一句“晦氣”,然後便離得遠遠地生怕同他有一點兒交集。


    但更多的人則是選擇在他到來之前,就躲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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