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淩菲在船尾叫了一聲:“跳!”


    不到三秒鍾,在雜鬧的柴油發動機聲發出的轟隆隆聲音中,我聽到了一聲很悶的“噗通”聲,這聲音一閃即過,要不是故意在這裏全神貫注地等待這聲音的出現,也許就會錯過這聲音。


    船員小夥子看他爸爸沒有熄火,他伸出手迅速地關閉了發動機,轟隆聲立即停止了,可是後麵淩菲卻大聲地尖叫起來:“蘇老師,快來!纜繩鬆掉了!”


    劉大竄得比我還快,衝出駕駛艙就往船尾撲去,我也衝出了駕駛艙,跟在後麵,往船尾趕去,我心裏緊張死了,這說好的雙保證呢?年輕人做事真的是不靠譜,黑毅的纜繩怎麽會鬆掉呢?這保命的纜繩怎麽都不係好?雖然剛才的發動機及時關閉,但是隻要稍有閃失,人就會被卷進螺旋槳,這要是出了事,誰交代得了呢?


    船員小夥子“噌”得一下從我身邊竄了過去,我看著他寬厚的項背,好像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不是魯迅筆下的閏土形象嗎?


    魯迅在《少年閏土》中寫道:“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麵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用力地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這少年便是閏土。”


    船員小夥子就像長大版的閏土一樣從我身邊竄過去,我緊緊地跟在他後麵,等到他跑到船尾時,我還距離他十幾米遠,隻見他二話不說,一個魚躍就縱身下水,淩菲在那裏叫道:“小心點!”


    我也趕到了船尾,和劉大、淩菲一起找來了一根粗粗的纜繩,扔進了水裏,方便黑毅和船員小夥子倆,隻要他們能浮出水麵,就可以看到這根繩子。


    我焦急地等待著,可是水麵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仔細看時,卻沒有發現黑毅的纜繩。


    我問道:“這是怎麽迴事?淩菲。”


    淩菲說道:“黑毅跳下時,他一落水,這纜繩就整個從橋上掉下來了,可能是橋上的那一頭沒有係緊。”


    我說:“可是纜繩有十幾米長呢,掉下來之後怎麽也應該浮在水麵上呀。”


    淩菲說:“纜繩一下水,就像水蛇一樣迅速地沉沒進水裏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我說:“一定是剛停擺的螺旋槳,依靠慣性把纜繩卷進去了!”


    劉大說道:“那這樣的話,黑毅一定是被卷進了船底,他身上的纜繩要是不解開,他就上不來。”


    正說著,劉大也縱身跳下了船,在運河河麵上濺起了巨大的浪花,也發出了“噗通”的聲音,我急得不停地跺腳,時間在一秒一秒往後推移,船員小夥子的爸爸這時急急地從駕駛艙趕過來,他說:“咋的了?”


    淩菲急道:“他們都下去了。”


    船員小夥子的爸爸一聽,手上拿起一把斧頭,也縱身跳下了水,這下好了,一船男人都下了水,水底下四個男人,正在演繹著我們看不到的故事,這時我心裏又急又亂,要是黑毅真的別纜繩困住,他們一定都在水下正在為他解開纜繩,要是黑毅去向不明,他們也一定在水底正在摸索尋找。


    忽然我看到甲板上有個救生圈,就拿了根繩子把救生圈往自己身上係好,對淩菲說了聲:“淩菲,你在上麵統籌一下,我也下水了!”


    我“噗通”一聲跳下了水,一下子身體沉下了好幾米,反正水麵上有救生圈在漂浮著,實在沒力氣了,我可以浮出水麵,趴在救生圈上換口氣,可是他們幾個男人呢?我在水底轉了一圈,才定位好自己的方向,朦朧的船底,我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魆魆的螺旋槳,幾個男人果然在那裏奮力地拉扯著黑毅身上的纜繩,纜繩果然被盤纏進了螺旋槳,如果不解開黑毅身上的繩結,黑毅就無法脫身。此時的黑毅好像已經不會動了,他懸浮在水裏,一動不動,他在水底的時間最長,一定是憋不住氣,開始喝水了,這太危險了,再不救他上去,眼看著就要犧牲一個年輕的好民警了。


    劉大和船員小夥子在黑毅的身上解那纜繩的結,可是估計是黑毅係的結實在是太緊,他們毫無辦法,我也朝他們遊了過去。


    可是我看到船員小夥子的爸爸此時掉頭往螺旋槳遊去,忽然我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把斧頭,才明白他要去做什麽了,他遊到螺旋槳的位置,左手撈起正在河裏隨波擺動的纜繩,襯墊在螺旋槳的鋼板上,右手掄起斧頭就往纜繩上砍去,砍了五六下,纜繩就斷了,我立即拍了拍劉大和小夥子的肩膀,用手指了指螺旋槳的位置,他們轉頭一看,發現纜繩已經脫離了螺旋槳,於是就開始拉住黑毅往水麵遊去。


    等我們浮出水麵的時候,看到淩菲已經叫人把小型巡邏艇開了過來,我們趴在船沿著踹了幾口氣,就把黑毅推上了巡邏艇,劉大馬上對他進行人工唿吸,好一會兒,我都感到有點絕望了,可是黑毅的眼睛卻睜開了。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想這下安全了,劉大把黑毅扶了起來,黑毅怪不好意思地說:“謝謝。”


    我看了看船員父子倆,又看了看劉大,劉大對他們說:“謝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出手相救,我們今天就要出事了。”


    父子倆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小夥子說道:“平時不都是警察在救人嘛。”


    劉大說道:“今天落水實驗圓滿取得了成功,我心裏有數了。”


    我知道劉大的意思,他這時應該相信了父子倆的話了,當我們把父子倆當著嫌疑人的時候,父子倆卻不顧安危營救我們,隻是偵查工作真的是很困難,當沒有物證支持的時候,靠的純是感覺。


    我這時才想起了之前我想到的那件事,我想船員小夥子的話既然是真實的,他是坐在駕駛艙裏的,那麽當船從橋的上遊還沒開過橋洞的時候,死者那時應該還在橋上麵,他在駕駛艙裏應該是可以看到橋上的人,我看了看全身濕透的小夥子說道:“你的船過橋之前,你確定是坐在駕駛艙的吧?”


    小夥子說道:“是,確定是,我們船過橋時都會特別注意,這是我們的職業習慣,就是怕船撞了橋。”


    我說:“那麽,你當時有去注意橋上的人嗎?”


    小夥子摸了把臉,滿手都是水,他說:“這個,我想想,哦,對,當時橋上是有人,背對著我們,有點逆光,具體也沒看清是什麽人。”


    有人?那到底有幾個人呢?要是隻有一個人,那麽這具屍體的性質不就明了了?


    我問道:“你想想看,你當時看到的是幾個人?是一個還是幾個?”


    小夥子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想起來了,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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