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3年2月28日。使團船隊進入達瓦星繞飛軌道......”虎賁看著船外視野中那顆碩大的“眼球” 輸入著例行日誌。


    如今看著屏幕中撲麵而來的達瓦星,虎賁心中泛起重溫舊地的親切感。而船艙中所有的驚歎和議論聲都來自使團成員。


    這顆外觀似眼球的古怪行星為苦於在宇宙中求索的人類打開了一扇新奇的窗口,在這枚“眼球”的瞳孔周圍還孕育著一支強大的文明。怎能不令人激動!


    鳳凰號在達瓦星那種括弧形零重力飛船陣列以及智慧粒子的協助下——經過溝通,鑒於擔心鳳凰號的主引擎會引起感生放射殘留,以及鳳凰號在陌生環境自行著陸的風險,雙方一致選擇了用達瓦星技術輔助著陸——停靠在原來她踏上返程時的起點。


    身著防護服的薑恩泰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挪動著雙腿一步步走下舷梯。他搖晃了幾步後成為使團中第一個踏上達瓦星土地的人,巨大的繭型廠房就矗立在他背後的遠處。蘇菲特意在舷梯上攝下了這激動人心的影像。


    “感覺很好,比地球上輕快些。這是跨越星際的曆史性一步!”這後半句顯然是薑恩泰醞釀好的。


    “曆史性?這一步是我們首先跨出的!而且是在巴隆星。”沙王在遠征隊內部頻道中悄聲嘟囔:“雖然我用的是輪子。”


    他話音未落,隻見薑恩泰張開手臂轉向遠征隊員歡唿:“向人類的遠征隊金剛們致敬!”


    “倒也沒毛病。”虎賁暗忖著。剛被薑恩泰落地感言勾起的些許失落感瞬間被衝散了。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慌意,薑恩泰突然主動向遠征隊示好,是不是意味著他看出了什麽?是不是長時間近距離相處讓他看出了遠征隊員有人腦內核的端倪?還是蘇菲無意間透露給他了?不管怎麽樣,總覺得會很尷尬。


    不得不說達瓦星人沒有什麽浪漫氣質。現場除了來前來迎接的幾位蘑菇人投射出的簡短歡迎詞外,便沒有了更多的儀式。好在隨後滾過來的八顆碩大智慧粒子球再次上演的一幕現場快速造樓動作戲引得首次踏上達瓦星的使團成員們陣陣驚歎,也算是場精彩的接風表演吧。


    按照團隊策劃,由虎賁配合祝青雲針對星際遠程通訊及亞原子級別的程控技術在達瓦星進行考察和交流;渦輪自然是跟著蘇菲和她男友調研當地的醫療和生物領域技術;藍波、螺旋、沙王則配合其他學科的團員進行考察。


    “你們是沒到過巴隆星。那兒的景色絕了!還有生物種類,比這兒多太多啦。”沙王湊近蘇菲和薑恩泰嘀咕:“那裏還有成群的電龍,還有犀豬、會隱身的飛蜥。”


    “安靜。他們需要安靜。”渦輪插進沙王和正瞪大眼睛撫摸著由智慧粒子所築房屋的蘇菲中間。“會有機會去的,達瓦星在那兒還有工地。”


    “我隻是想提振大家的興致嘿。”沙王嘟囔著走開了。


    和當初遠征隊駐紮於此的境遇一樣,除了劃定一些禁行區外,達瓦星人並沒有對來訪的使團施加更多的約束,他們還派了兩名蘑菇人全程陪同人類來客。


    相互熟悉一陣後,這兩位陪同用圖文顯示了自己的名字,按照對達瓦星語的直譯:一位叫圖靈、另一位叫圖雲。令人尷尬的是,二者的外貌完全一樣,轉悠幾圈後就完全分不出誰是誰。


    “請注意最後那個圖標,我是圖靈,他是圖雲。”圖靈投射出一串圖文,圖雲也投射出另一串。


    達瓦星人平時是靠電磁信號區分身份的,交談時也會在圖文的最後附上代表自己身份的類似圖章的光斑。


    “各個都是畫家......”虎賁暗笑。


    一幅朦朧的水墨畫作在他腦海展開,行雲流水的墨寶邊角處,猩紅的印章顯示出作者的身份。“異曲同工啊。”要是人類也欠缺發音功能,是不是也會如他們般平和地走到今天這麽強大?稀薄的達瓦星大氣層造就了達瓦星人,而他們現在正重塑達雲星係......他不由得胡思亂想了片刻。


    在使團的請求下,達瓦星人給來自地球的兩條電龍造了專用大廳。為了方便對比,他們毫不吝嗇的將據稱是達瓦星最後一條電龍的那尊‘琥珀’也運了過來。令人咋舌的是,當這條達瓦星電龍頭、頸部的智慧粒子‘解凍’後,眾人竟發現它居然還活著!


    遠征隊上次見這條電龍已經是近八年前的事了,一時間還真搞不清這奇跡是源自電龍本身生理構造極端堅韌還是達瓦星的某項逆天生命維持技術!


    “它很可能有休眠的能力,就像鱷魚。”渦輪借助之前在巴隆星所做的初步研究推斷。


    遠征隊和使團自由且輕鬆地在智慧粒子造的房屋中修整了十二個小時以便盡快適應當地的環境。可沒想到第二天——為了身體健康,他們還是按地球時間控製作息——剛開工不久就出了意外:一條被困在智慧粒子‘琥珀’當中的地球電龍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但願也是休眠。快取些水來!”薑恩泰急得直嚷嚷。當初為了保障這兩條電龍存活,智慧粒子隻約束了它們頭頸以下的身軀,在星際旅程中還專門改裝了六號隔艙,讓兩隻大寶貝有了專屬房間,並由渦輪和薑恩泰負責精心喂養。整個旅途中它們的狀態都很正常,卻不曾想到著陸後反而出了岔子!


    突發狀況讓包括達瓦星人在內的各方都有些手忙腳亂。為了搶救奄奄一息的另一條,達瓦星再次祭出了智慧粒子,二十幾分鍾內在大廳內塑造了一座水池,並根據遠征隊以及使團成員提供的數據,將房內的氣壓、空氣成分調節成接近地球的標準。智慧粒子很快給兩條電龍鬆了綁,好讓它們伸伸筋骨。


    水質的調節需要花費不少時間,眼見另一條地球電龍也陷入僵硬狀態,大夥不得不立即將其放入水池中,希望它舒展身體後能恢複過來。已死亡的電龍屍體也被遠征隊小心安放在水池旁,大夥都指望幸存的這條看見熟悉的同伴身影能夠燃起更強的求生欲,盡管還沒人清楚這個物種是否具有這樣的精神能力。


    此時,這兩條地球電龍成了絕對的關注焦點,所有在場人員都圍在池邊觀望。靜待兩個小時後,幸存的那條以蝸牛般的速度慢慢將身體舒展開,但看上去仍然沒什麽活力。


    “可憐的家夥。到底是怎麽了?”蘇菲滿是惋惜的哀歎。


    “水土不服?”薑恩泰喃喃的自語:“沒想到在陌生環境下它們這麽脆弱。”


    “呃!”青梅突然發出一聲驚唿!身體如觸電般彈跳起來,本能的閃躲到了虎賁身邊。她花容失色,完全沒有了女強人的風度。


    虎賁順著她驚懼的眼神看去,隻見盤臥在距離她不到兩米水池邊的那條電龍屍體不知何時也緩慢地蠕動起來,慢慢地將身體舒展開,尾巴上的長須剛好從青梅的手臂上掃過!


    “哈!”薑恩泰興奮得跳了起來:“這法子管用啦!看來它隻是深度昏迷!”


    “快,快把它也放水池裏去!時間就是生命!”一名使團成員邊抱住池外那條電龍的尾巴邊招唿遠征隊員們:“喂!喂!快過來!輕輕把它抬到水池裏!注意要輕!”


    “這人不會說‘請’麽?”藍波在內部頻道嘀咕。


    在鳳凰團隊以外的使團成員眼裏,遠征隊隻是由芯片、線纜以及機甲拚湊出的超級智能機器人,所以即便虎賁等人能以與自然人一般無二的狀態和他們溝通、玩笑甚至聊人生,仍然無法換取對方自然、人性的對待。


    “算了。他們不知情。”虎賁在頻道中勸慰。他上前拖住了電龍胸部。“我們是稱手的工具人。”


    “無所謂了。上吧!”沙王跟了上去。


    遠征隊默默地抬起池外的電龍,小心翼翼地讓它慢慢滑入水中。


    嘩~嘩嘩......誰也沒想到,兩條電龍在水中匯合不到半分鍾,竟毫無征兆的滿血複活了!它們快速繞著圈遊動起來,攪得池中之水白花翻湧!在一片哇哇的驚歎聲中,電龍們將頭昂出水麵,渾身都顯得緊繃繃的。


    “快退後,注意安全!”虎賁大聲警告周圍的人們!


    電龍的這種狀態遠征隊很眼熟,當初巴隆星的那條就是在繃緊身體的狀態下放電的!有著厚重艇身的渦輪都能被它打得傷痕累累,要是使團成員這幫肉身凡胎被電流殃及那可是人命關天呐!


    果不其然,當使團成員們不情願地向後挪動身體時,兩條電龍的叉形角上已經閃出了電火花!與之前巴隆星電龍不同的是,這不是轉瞬即逝的快速放電,而是不間斷的、快速增強的持續爆發!越來越密集的電火花和電弧從它們的角尖處噴發出來,隨著陣陣讓人心驚肉跳的劈啪聲,這些藍白色的弧光相互交織在一起,頃刻間在兩條電龍之間匯聚成了一簇耀眼的光團!


    這團不斷噴湧著火花的藍白色光團不斷壯大,快速吞噬了兩條電龍的身軀。它的光芒將整個房間淹沒在一片耀眼的慘白當中!突然爆表的光和熱以及電磁輻射致使虎賁什麽也看不見,紅外模式視野也被一團高熱背景吞噬,他趕緊關閉紅外傳感器,以免敏感的感應陣列被燒毀!


    虎賁像個盲人般下意識的摸索,卻什麽都沒摸到,也不知人們都退縮到哪兒去了!現場除了由這股高能量團散發的恐怖劈啪聲,什麽也聽不見!打出的雷達掃描也被光團發出的強電磁雜波幹擾。在這房間裏,他竟變得又聾又盲!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身的視聽傳感器在此時竟全部抓瞎!


    他的機甲檢測到周圍的溫度迅速躥升,便幹脆快速後退,當後背撞到牆壁時,立刻轉換為走獸模式,彈出利爪一陣猛擊後一頭撞了出去!此時,他心裏羞惱萬分,明明知道使團成員們深陷致命險境,自己卻隻有自救的能耐!


    “救命!啊~救命!”這是青梅的唿喊?不!係統瞬間濾除了這股數據。此時除了強烈的劈啪聲,虎賁難以識別其它音頻。這是他腦中湧出的幻聽!青梅肯定還在房間裏!


    虎賁長尾一甩猛然轉身,正待他欲確定方位和環境時,白光和劈啪聲卻驟然消失了!眼前隻有一片從破洞處不斷向外冒著青煙的智慧粒子殘牆!


    時鍾數據顯示,從電龍開始發威到一切結束,整個過程時長兩分四十秒!


    虎賁正要衝進去救人時,智慧粒子倒是主動“拆除”了這棟房屋!它們從房頂開始融化,迅速蛻變為一灘濃漿退到一旁縮成了球體。滿屋的煙霧豁然散去,隻剩下擺在中間的水池,而使團成員和其他遠征隊員則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四周原來牆角的位置!


    蘇菲趴在地上,渾身都是黑漬。防護服破損了,她被嗆得劇烈咳嗽著,頭罩內原本梳理整齊的頭發現在成了蓬鬆的毛球,就像剛剛加工好的一大團,將她的眼睛都遮住了。這爆炸式的發型顯然是拜靜電所賜!渦輪橫著艇身擋在她和水池之間,顯然是奮不顧身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妹妹!


    “渦輪!”虎賁大吼道:“快掃描傷情!所有人!”


    薑恩泰被電流擊傷了,因為不清楚內髒、骨骼損傷情況,一時不敢貿然搬動他,以免造成大出血。放眼望去,使團成員們大部分都是這個狀態。而青梅、祝青雲以及另外幾名成員則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一點生氣都沒有!


    遠征隊員們以及轉身趕迴來的圖靈、圖雲的外殼上也是片片烏黑,不過他們都沒有大礙。達瓦星陪同人員懸浮在原地微微搖擺,頭罩上有幾處閃爍著的指示燈光,估計正著急忙慌上報著險情呢!


    “都搭把手!”渦輪快速給不動彈的人做了一遍查體後揮舞著機械臂招唿其他遠征隊員:“趕緊運迴船艙急救!越快越好!”


    遠征隊連忙將青梅等危重人員抬上沙王的車廂,由他將傷員平穩的運到飛船上,其餘隊員則帶著尚能動彈的人員隨後趕迴飛船。


    護著青梅撤離時,虎賁順帶掃了一眼水池中的情況。隻見池中的水都已經蒸幹了!別說兩條地球電龍,現在連那條達瓦星最後的獨苗都不見了蹤影!隻剩地麵一片片冒著青煙的矽質龍鱗殘片。難道它們就這麽被自己製造的球狀閃電焚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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