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我的那鬼婆子一步一步,走得倒是挺穩,在嗩呐聲中,先我一步地轉了個彎,踏上了青石台階。


    我跟著踩了上去,一共九磴,踩著感覺並不那麽堅硬,反而像雨後的泥土,濕滑鬆軟,有點難走。


    在最後一階台階之上出現了一個黑色螺紋素錦長靴。


    鬼婆子將我引到長靴主人旁邊站定,往我手裏塞了一段大紅綢緞。


    紅綢緞的中間連著大紅花球,另一頭想必就是我的鬼新郎了。


    心中有點膈應,但是目前還沒有想到合適的逃脫方法,隻能先跟著劇情發展走了。


    “新郎新娘跨門檻兒,男左女右,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鬼婆子稱職地說著吉利話,我感覺她生前一定也是從事相關職業的,要不也不能這麽熟悉業務。


    我餘光瞥見那雙黑色長靴向前伸出了腳,我也連忙相應著邁腿,心中提醒自己這次要邁右腿。


    門檻之後鋪著紅地毯,一直延續到大門敞開的廳堂之中,院子紅毯兩邊站滿了“人”,熱鬧非常。


    隻是這個熱鬧,因為周圍觀眾的身份,而顯得十分詭異。


    兩扇黑漆木門一左一右打開貼在牆上,廳堂之中左右並排擺放了兩個大紅圓形軟墊。


    手中的綢緞另一頭向下低垂,我透過縫隙,看到旁邊的鬼新郎已經雙膝跪了下來。


    開玩笑,我沈玉訴雖不是男兒,但膝下一樣有黃金,上跪皇天,下跪厚土,怎麽可能……


    膝蓋一彎,我被一股莫名的巨大推力直接拍在軟墊上。


    靠!怎麽還有外力讓我下跪磕頭的!


    還好,門外看客都沒有其他反應,好像隻要我按照設定跪下來,怎麽跪的、什麽姿勢都無所謂。


    “欽欽,儀式馬上就要結束了。”


    旁邊一直沉默的鬼新郎突然開口了,口口聲聲叫我“欽欽”,嗓音卻是和薄從懷一模一樣。


    我渾身一震,怎麽迴事,是我出現幻覺了,還是薄從懷穿到我的夢境中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怎麽會叫我“欽欽”呢,難道這是緩兵之計?


    “一拜天地——”


    鬼婆子的聲音高亢地響起,後邊緊接著是如同孩童一般的尖細笑聲。


    雖然刺耳,但是和這詭異的環境倒是很匹配。


    旁邊的鬼新郎很乖順地彎了脊背,我卻存了個疑問:


    按照薄從懷的性格,對於鬼神之類,早就掀桌子鬧翻了,怎麽可能這麽聽之任之。


    我停住沒動,就在我愣神的這一瞬間,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旁邊低頭彎腰的鬼新郎也停了動作,像個沒了電的機器似的。


    完了,還是違反了遊戲規則。


    所以我幹脆把手中的綢緞一扔,把頭上的紅蓋頭一掀,主動出擊,總比被動受虐好。


    除了我,身邊的“人”都停止了動作。


    我趁機快速打量了周圍,廳堂沒有什麽光亮,隻有四角放著高腳燭台,上邊的細長紅燭亮著微弱的光。


    正前擺放著兩個玄木太師椅,按照常理,這裏應該是留給新郎父母坐的。


    但是現在椅麵之上,趴著兩個縮成一團的白色狐狸,尾巴奇長,軟趴趴地在椅邊垂了下來。


    太師椅後的牆麵上貼著一個大大的“囍”,紅得刺眼,牆壁上方的橫梁上垂掛著兩個紅燈籠。


    我再轉頭看向旁邊鬼新郎,他額頭貼在軟墊前的地麵上,嘴角彎起一個恐怖的弧度,幾乎要咧到耳根。


    借著昏暗的燭光,他麵容慘白,竟然是一個紙紮的假人!


    驚嚇之下,我往後一跌,後背貼上了不知名的物件。


    我轉頭往後仰麵看,那個穿著紅衣的鬼婆子不知在什麽時候貼這麽近了。


    她笑眼彎彎,沒有黑眼珠,隻有白眼仁,卻是莫名給我一種自上而下被注視的感覺。


    她的嘴角同樣地向上揚,咧出的弧度很大,嘴巴裏黑洞洞的,沒有牙齒舌頭。


    鬼婆子的麵容很白,嘴唇很紅,整個人薄得可怕,她也是一個紙紮人。


    我吞了一口唾沫,稍微穩了穩心神,事已至此,要麽正麵硬剛,要麽轉身就跑。


    我手無縛雞之力,果斷選擇第二種。


    還好,這倆紙紮人並沒有對我的動作產生什麽反應,維持著一個動作靜止了。


    我站起身,警惕小心地往房門外退,廳堂大門之外,烏壓壓地站了好多“人”。


    與屋內兩個紙紮人不同,堂外的都統一長了一張狐狸臉,麵部狹長,尖嘴立耳,蹬著兩條後腿直立站著。


    原來我透過蓋頭縫隙看到的白色皮肉,其實是它們後腿上的毛。


    一群站立的狐狸聚在一起,狹長的眼睛中閃著狡詐的光,嘴巴兩側向上,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扶著門框,瞠目結舌,眼珠子都快驚得瞪出來了。


    我這是掉進狐狸窩了?


    怎麽會有這麽多狐狸!


    等等,我好像還在“人”群裏看到幾隻黃鼠狼頭呢?


    這群眾演員怎麽招的!


    廳堂裏的紙紮人停了動作,廳堂外的狐狸大隊可沒有,隻是個個狡猾多疑,都帶著微笑沒有輕舉妄動。


    它們不動,我更不敢動,隨便看過去,那鋒利的爪子,來任何一隻都夠我受的。


    我悄咪咪唿出一口氣,在腦中唿喚奐脊,這是我能想出唯一一個逃出生天的辦法了。


    連著叫了好幾聲,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欲哭無淚,難道在夢境中,就唿喚不出我的大寶了嗎?


    因為我的遲疑,離我最近的幾隻狐狸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嘴一咧,發出尖細的笑聲,驚得我一身冷汗。


    突然,一聲悠揚的口哨聲自遠處傳來,所有狐狸,包括那幾隻濫竽充數的黃鼠狼,都豎起耳朵歪著頭,凝神靜止。


    片刻之後,口哨聲停,原本擠成一片的狐狸大隊瞬間四散開來。


    鑽狗洞的鑽狗洞,跳牆頭的跳牆頭,甚至有幾個因為太過於慌不擇路撞成一團。


    這個口哨聲有些耳熟,但一時我又想不起來。


    看到麵前的危險暫時解除,我撩起裙擺,大跨步地往外跑。


    出了大門,台階之下端正放著一個大紅轎子,轎簾上用金線繡著龍鳳花樣,很是喜慶。


    不過此時我顧不上欣賞,小公雞點到誰我就選誰,憑著直覺直接轉了個方向就開跑,體測八百米我都沒有這麽傲人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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