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沒料到,還是不忍心,你自己清楚。”


    聽到薄從懷這樣說,虞因手中動作一停,笑容染上苦澀意味,


    “真是什麽都藏不過玄珩上神的眼睛。”


    我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立刻為虞晚打抱不平,


    “你為什麽要殺你的親姐姐,你知不知道她為了找你付出了什麽?”


    虞因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麵龐,笑夠了又冷下臉反問,


    “付出什麽,成為海賀宮的太子妃,過上富足無憂的生活,還有一個愛她的男人,這就是她付出的?”


    “你嫉妒她?”


    我不可置信,明明是親姐妹,一個為走散妹妹的生計日夜憂愁痛心,一個卻對姐姐現狀無憂而嫉妒,乃至做出下蠱這樣陰狠毒辣的手段。


    “我本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幸福,那也得在,她沒有出賣我的情況下。”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姐妹兩人走散的情景。


    世間的陰差陽錯從未停歇,命運的齒輪也會平等碾壓過每一個人,並不會因為某人的處境如何而停留片刻。


    對待這對苦命姐妹花也是一樣。


    蚌族本就是處境艱險的族類——那白璧無瑕的珍珠誰都想要,可惜,僧多粥少,擁有一個蚌族便能坐等發財,高枕無憂。


    自古以來,無數蚌族同胞都死在他人的貪婪索取之中,包括虞晚虞因的父母親人。


    設法生存對於兩個稚嫩的女孩來說,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


    她們隻能相依為命,抱團取暖。


    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看著身邊的姐妹,日子也能勉強湊合下去。


    她們彼此就是對方生的希望。


    但是虞因覺得自己錯了,自己才是最傻的那個。


    陰差陽錯,她流落到了煙街酒巷。


    她隻記得挨不完的鞭打,商人貪婪的大笑和嫌棄的咒罵。


    那段難捱的時日就像一場噩夢,又一次被當作商品運輸販賣,她逃了。


    不知怎麽的,她來到人界。


    當初次睜開眼睛,她被問及名字,她不假思索地為自己取了珍珠作為名字,這是她此生最討厭的東西。


    人界的生活波瀾不驚,她渾渾噩噩地過了下去,當一個什麽探員,混日子罷了。


    她沒想過在人界能看到自己日夜憎恨的那張臉。


    雖然是親姐妹,但是虞因擁有一項虞晚沒有的特殊能力,


    她能感受到同類的存在,這也就是她感受到虞晚的原因。


    震驚之餘,她發現那張臉的主人表麵竟然那樣光鮮亮麗。


    她恨極了,精心謀劃,刻意接近,步步為營,給段緣啟施下斷情蠱仿佛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她就是想看到虞晚痛苦,想看到她失去,


    看著她被自己的心愛之人親手殺掉,這似乎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虞因隻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狠毒。


    在動手的那一瞬間,她還是心軟了,故意放緩了段緣啟攻擊的速度和力度。


    她不明白,自己如此深愛的姐妹,如何能親手將自己送給貪婪無度的商人。


    “段緣啟的蠱毒,隻有我能解,她是不是讓你們直接殺了我,去救她的心愛之人?”


    佯裝毫不在意,可她的表情語氣都透露出濃濃的不甘和失落,


    “無所謂,就當我這輩子欠她的,用命抵了,下輩子,我再也不要遇到她。”


    向下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玉墜,她隨手一擲。


    一抹碧綠閃過,“當啷”一聲,落在我們麵前不遠處的地板上,


    “還給她,我們之間兩不相欠。”


    虞因的手腕在紗質半透明的袖口中一轉,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被她握在手中,對準自己的心口,就要紮去。


    薄從懷抬手一頓,虞因的動作瞬間停住,隻有眼珠能夠左右轉動。


    “你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費力下毒?”


    薄從懷皺著眉微微搖頭,“虞晚並沒有做出決定,所以我想,還是讓你們當麵對峙比較好。”


    麵對地上的玉墜,他手掌向上一托,玉墜被一種無名的力量托起,帶著細鏈飄浮在空氣中,緩緩飛向了虞因,又原封不動地戴迴了她纖長的脖子上。


    沒有再開車,薄從懷直接一個響指,我、他、虞因都在眨眼間迴到了盼尋院。


    毫無聲響地落地,陳最卻莫名其妙地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你們也不看看幾點了,打擾別人清夢。”


    薄從懷斜著瞥了他一眼,“便秘怪地球沒引力,你自己失眠還怪別人?”


    陳最差點被他氣得臉發綠,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繞過薄從懷看向一旁維持著舉刀動作的虞因,


    “呦,你這天天往家帶女人,不怕夫人吃醋啊?”


    典型的挑撥離間!


    為了彰顯我的溫柔體貼,也為了證明我和薄從懷之間的感情堅不可摧,我直接摟住薄從懷的胳膊,整個人貼了上去,


    “不會呀,我怎麽會吃我親親夫君的醋呢?”


    此舉成功換來一個更大的白眼,不過薄從懷倒是洋洋得意,“還是我夫人對我好。”


    深更半夜,陳最一個大男人去敲虞晚的房門是十分的不合適,所以我自告奮勇。


    隻是還沒敲響,虞晚就在屋內輕輕開口,“是玉訴嗎?”


    過了片刻,門被“吱”一聲拉開。


    虞晚換了一身雲母紋素袍,外披一件花青色螺紋披風,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卻比早上好了一些。


    “玉訴,這麽晚了,是阿啟出事了嗎?”


    她焦急地遠遠朝著後院望去,語氣急切,是放心不下的憂慮模樣。


    我搖頭否認,“他沒事,隻是你的妹妹……”


    虞晚一怔,隨即唇邊掛起了然的失落笑容,“小因她,願意見我嗎?”


    我再次搖頭,“我覺得你們之間存在誤會,當麵說開更好。”


    虞晚抓著木門的手無力地下落,垂在身側,


    “是我虧欠了她,我應該當麵向她道歉。”


    扶著虞晚迴到後院,虞因已經雙手背後被薄從懷用束魂繩牢牢捆綁。


    而原來被綁著的段緣啟雙眼緊閉,安靜地躺在榻上,不知是昏睡還是昏迷。


    “小因”,虞晚踉蹌向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觸摸虞因的麵龐,卻被後者躲開。


    “看到你安然無恙,我真後悔。”


    “後悔沒讓你的好夫君親手殺了你。”


    她眸光中滿是惡毒,仿佛要淬出毒針,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於姐姐的厭惡和憎恨。


    殊不知,恨意有多濃烈,曾經的愛意就有多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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