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向天儀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朕對李紫龍司令長官的親自任命,究竟是否合適?”


    國子僑在一旁注視著兩人的對話,而在他之上,還有一位比他更關注皇帝和天儀的老人。


    滿頭白發,同樣蒼白而又修長嚴峻的眉毛。這位瘦身的老人,正是——太師子黃。


    鹿島在畢業典禮上被訓斥,而這位被世人視為朝廷諫官的老人。


    在一係列大逆罪問題上,盲目子黃也撤迴了隱退的決定,


    “你受苦了。”


    他向皇帝跪拜,重新迴到了朝廷。


    而今天是太師子黃迴歸的第一天。這位盲人不用拐杖,在朝廷內走動,審視著廷臣們的言行。


    今天早上,國子僑在朝集時與太師子黃不期而遇,


    “太師大人——”


    他不禁脫口而出。國子僑所看到的太師子黃,依舊如故,沒有使用拐杖,隻是將其輕輕搭在肩上。


    “是子僑啊。”


    聽到國子僑的聲音,太師子黃說道。


    “聽說你在惑星米安策劃了一場政變,怎麽迴來了?”


    太師子黃的語氣嚴厲。國子僑隻能苦笑。


    “好久不見。您迴來了?”


    “嗯,算是吧。先帝將陛下托付給我,我將竭盡全力,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以為您不會再迴來了。”


    “要是那樣,我三天就瘋了。”


    太師子黃不悅地說道。


    但國子僑卻看出,


    ——他精神矍鑠。


    太師子黃的內心顯然充滿了幹勁。


    “那麽,這次您打算如何勸諫陛下呢?我和桑國洋侍中也商量過,但我們這些年輕人實在是束手無策,十分困擾。”


    “別總是依賴老人。看著吧,我會做的。”


    太師子黃依然嚴厲。


    “哈哈,那如果我們失敗了,就拜托您了。”


    “哼。你們要是失敗了,就沒救了。”


    國子僑輕笑一聲,試圖緩解氣氛。


    “這次不是這樣的。我打算在命府門被倒吊起來勸諫。最後斬斷吊著自己的繩索。子僑,這個角色就交給你了。我這把老骨頭,可沒辦法倒吊著斬斷繩索。”


    “啊?”


    國子僑驚訝不已,


    “如果以死相諫都不行,那也就沒辦法了。”


    太師子黃聲色俱厲地說道。


    ——他是認真的。


    國子僑不禁慌了,


    “您開玩笑的吧。”


    然而,太師子黃卻留下國子僑,大步流星地走了。


    此刻,太師子黃心想:


    “這個問題,不僅僅是關於皇帝對李紫龍的任命。還包括了一係列的大逆罪。如何迴答這個問題,極其困難。”


    他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天儀的迴答。失去視力的太師子黃,其他四感,尤其是聽覺,異常敏銳。他甚至能分辨出說話時的唿吸聲。


    此刻,皇帝的心情因天儀的言辭而變得愉悅。如果此刻他的心情由晴轉陰,那麽天儀可能會失去皇帝的信任。


    天儀不慌不忙地迴答道:


    “臣聽說,古時候,如有天災,宰相就會辭職。如果天下仍不安定,就會改元,以安撫民心。皇帝始終是天下的中心,不會改變。帝位在所有臣子之上,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誰能改變恆星的運行,誰能將其摧毀?”


    太師子黃不禁心想:


    ——真是放肆。


    他那蒼白而修長嚴峻的眉毛微微一動。


    在太師子黃看來,天儀的言辭並無不妥。也沒有需要更正的地方。


    “那個軍人腦,還真有兩下子。皇帝的認可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可以置身事外。”


    太師子黃暗自讚歎,


    “軍事方麵的事情,應由擁有軍權的大將軍負責。如果陛下想查明罪責,就應該殺了我,向天下人表明罪責。現在,我已經被解除了重任,但李紫龍擔任要職,是在我任職期間。我的罪責重大啊。”


    天儀繼續說道。


    太師子黃頓時變了臉色,


    ——蠢貨!說得太多了!


    朝集中也一片嘩然。不僅是太師子黃,所有人都覺得天儀說得太多了。


    但天儀毫不在意,繼續說道:


    “是我啟用了他(李紫龍)。我會承擔責任。自己放出的東西,自己來裁決。”


    皇帝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答對了。


    太師子黃驚訝不已。太師子黃是盲人,他並沒有看到皇帝的表情。但他憑借敏銳的四感,察覺到了常人無法擁有的第六感,捕捉到了皇帝的喜悅之情。


    “那麽,什麽時候出發?”


    皇帝愉快地問道。


    天儀誇下海口,要承擔責任。


    ——皇帝確信,天儀一定已經有了作戰計劃。也就是說,通過讓天儀說出作戰日期,讓群臣明白討伐是可能的,這就是皇帝的目的。


    ——太師、侍中(桑國洋)、廷尉(國子僑)都曾勸諫,不要讓敕命軍出動。


    皇帝心想,


    ——天儀和他們不同。


    於是問道。


    “三天——”


    天儀迴答道。


    朝集中一片嘩然,太師子黃、國子僑、桑國洋都驚呆了。這正是皇帝所期望的。


    但驚訝的不僅僅是他們。


    提出問題的皇帝也不禁站起身來,


    “什麽?三天!?”


    他問道。


    “兵貴神速。現在,李紫龍掌握的軍隊並不擁戴他。士氣低落,李紫龍本人也對前後的策略感到困惑。時間一長,士兵就會擁戴他,他也會不再猶豫。迅速進軍是最有效的方法。”


    天儀毫不猶豫地迴答道。他目光炯炯,身上散發著青白的火焰。


    皇帝大笑,迴應了天儀的迴答。皇帝對天儀的迴答感到滿意。


    “李紫龍在星間會戰中被譽為第一,將軍您也是這麽評價的。那麽,與將軍相比,李紫龍實際如何呢?”


    皇帝站起身來,用調侃的語氣問道。


    太師子黃麵露苦色,但他還是忍住了沒有插話。


    太師子黃想知道天儀會如何迴答。


    “與我同齡時的李紫龍,比我優秀得多。”


    天儀很快迴答道。


    朝集中頓時響起一片驚歎聲。天儀竟然坦率地承認李紫龍比自己強,這讓大家都感到驚訝。


    皇帝對廷臣們的驚歎聲揮手示意安靜。室內的喧鬧聲讓天儀停止了說話。他在等待安靜下來。


    皇帝看到天儀還有話要說。他對廷臣們揮手的動作,表達了他想聽天儀繼續說下去的想法。


    朝集中安靜下來後,天儀再次開口。


    “但是,當李紫龍到了我這個年齡,我認為他不會比我更優秀。”


    瞬間,皇帝哄堂大笑。朝集中再次響起驚歎聲。這一次,沒有人能讓喧鬧聲停止。


    天儀委婉地表示自己更強,讓皇帝十分痛快。


    太師子黃也微笑著說道:


    “說得好。如果天儀將軍遵守敕命,李紫龍就活不到那個年齡。這樣看來,李紫龍確實不是將軍的對手。”


    天儀跪地行禮。麵謁結束,皇帝退場,廷臣們也紛紛離去。


    天儀也迅速起身離開。畢竟,他隻有三天時間。


    ——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寶貴。


    這就是現在的天儀。


    這時,國子僑走近桑國洋,行禮後說道:


    “現在迴想起來,星間戰爭時的天儀將軍真是窩囊啊。”


    桑國洋也迴應道:


    “星間戰爭再次爆發的上奏文,皇帝取走時我也在場。那時他的言辭雖然溫和,但氣勢卻很驚人。那才是我所認識的天儀將軍。”


    經曆了許多煩心事的桑國洋心情不錯。


    “真正的天儀將軍,就是這樣的人。平時很沉穩,言辭並不激烈。但這次,我被他的氣勢壓倒了。”


    國子僑如釋重負地說道。


    而桑國洋則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但是,三天嗎……”


    他喃喃自語道。


    ——三天時間,準備得過來嗎?


    桑國洋和國子僑同時想到。


    召集第一星係內的艦艇需要多少時間還不清楚,但不僅要召集護衛艦等艦艇,還需要抽調戰術機隊。


    國子僑和桑國洋都為天儀送行,但他們無法想象天儀會如何編製軍隊。


    不過國子僑說:


    “沒關係,天儀將軍雖然沒有出席朝議,但他應該幾乎每天都在舊大將軍府處理遺留事務。”


    “原來如此,他對星係內的軍事情況應該有所了解。”


    “而且他還有虎符。”


    “這樣啊。就算是同君聯合,星間聯合會認可嗎……”


    桑國洋憂心忡忡。對他來說,煩惱總是一個接一個。


    “讓星間聯合會認可,這就是賢人委員會國務長官國子僑的任務了。他會先迴惑星米安,做好鋪墊工作。”


    “這樣虎符就有用了?”


    “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但至少不會完全得不到協助。”


    國子僑的迴答讓桑國洋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他說道:


    “天儀將軍是打算在星間聯合會內完成軍備整頓,然後三天後從天京出發嗎?”


    “有可能吧。天儀將軍對星間聯合會內的軍事情況應該也有一定的了解。”


    “賢人委員會正在指示最高軍事司令部編成新的蘭斯·諾爾叛軍討伐部隊,對吧?”


    “是的。”


    “天儀將軍的敕命軍,將在最高軍事司令部編成的軍隊之外?”


    “沒關係。星間聯合會會允許天儀將軍的敕命軍進軍的。”


    “不,不是這樣的。讓天儀將軍擔任新編部隊的指揮官?”


    “這不合理吧。”


    如果皇帝和朝廷先決定的將軍,被新編成的聯合艦隊指揮官所取代,那麽今後很可能會招致皇帝和朝廷對政治的不必要幹預。賢人委員會和最高軍事司令部都不會承認天儀的全權。


    也就是說,以被逮捕的孫達帶迴的兩個艦隊為基礎新編的聯合艦隊,將由天儀以外的人擔任指揮官。


    桑國洋理解了國子僑的話,


    “不合理嗎?”


    他問國子僑。


    如果最高軍事司令部追認皇帝的敕命軍,任命天儀為最高司令官,那麽一切就都解決了。桑國洋的想象力也就到此為止了。


    然而,國子僑卻幹脆地迴答:


    “很難說吧。”


    “這樣好嗎?放了天儀將軍……”


    桑國洋感到困惑。這樣一來,天儀就隻能依靠天京宙域內拚湊的弱小戰力,與蘭斯·諾爾的叛軍作戰。而蘭斯·諾爾叛軍的戰力有兩個艦隊之多。


    ——這個人的毛病還真多。


    國子僑苦笑著,


    “我也不知道。天儀將軍在軍事方麵的思考,我完全無法理解。畢竟他可是打敗了被稱為‘馬格努斯’的天童正宗的人啊。”


    說完,他向桑國洋行禮後離開了。


    桑國洋望著國子僑的背影,


    ——啊。不過,總算是解決了。


    他鬆了一口氣。


    總之,事情已經有了結果,告一段落。蘭斯·諾爾叛亂的走向尚不明朗,但皇帝的麵子算是保住了,事情也以皇帝滿意的形式得到了解決。


    桑國洋認為,把國子僑叫迴天京是有意義的。畢竟,這次國家統一事務繁忙,而國子僑就是被他叫迴來的。


    另一方麵,在人們逐漸離開朝集之間時,隻有太師子黃獨自一人,喃喃自語道:


    ——真是放虎歸山啊。會怎麽樣呢?誰也不知道。


    他的嘴角失去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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