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穎問完這句話,看到黃確端著杯喝了一口茶,然後沉默在那裏,似在思考著該怎麽迴答。在靜待了幾秒後,把目光看向了在一旁做筆錄的古一明。


    黃確從崔曉穎有點迷惘的眼光中看出了她的意思,平靜地說道:“從歐陽倩進入崔健房裏隻有十多分鍾來看,應該是她在接到那枚戒指後,為了避免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覺得沒有再逗留的必要,隨即就離開了。


    要不是這樣,否則就很難解釋得清楚,你父親為什麽要在珠寶店,為她定做這枚價值昂貴的鑽石戒指,邀請歐陽倩九點到他那套房裏,親手把它送給歐陽倩。在相隔五年後,這枚戒指又為什麽會從杜昂家裏天花板的小鐵箱找到,並和你父親的照片放在一起這件事了。″


    “那就可以說明歐陽倩和我父親的被殺沒有關係,是這樣嗎?″崔曉穎睜大了眼睛,迫切想知道這一點。


    “對。案件雖然發生了五年,但從舊檔案的記錄和我接手杜昂案後這幾天的調查中,仍然可以得知,在當年的案發現場,你父親遭到背後襲擊倒地,呈現頭朝內腳在外姿勢的視頻和記錄分析判斷,崔健應該是在聽到敲門聲,打開房門後,看到站在外麵的是杜昂,在他轉身向屋裏走時,就遭到杜昂從背後的突然襲擊。不然,你父親倒地時不可能呈現那樣的姿勢。″


    “接到母親打來電話那天,當我得知父親被殺的刹那間,實在是震驚,感覺到天都塌了。馬上向學校請假搭飛機迴去參加葬禮。聽母親說,父親是頭部遭到致命一擊才去世的。


    可從新聞中看到你們警方的通報,隻說懷疑是被一個女人殺害,兇手仍逍遙法外。從那時起,心裏就一直對父親是被女人一擊所殺,感覺很不可思議。″


    “要不是看到了杜昂寫的那本《火之牆》紀實類小說,你也不會去找他,並提出你的疑問,是吧?″古一明從旁邊插話道。


    “是啊,我還質問過他,如果是那個女人殺了我父親,當天他從珠寶店取出那枚鑽戒的事又怎麽解釋?看到他一臉的慌張,我就感到很蹊蹺,心裏隱隱有種感覺,懷疑杜昂肯定知道這枚戒指的去向。″


    “在我問到你那天和杜昂在工作室裏談了些什麽內容時,你為什麽沒有將這枚戒指的事情和我說清楚呢?″黃確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隻是想著讓杜昂盡快把那本小說下架銷毀的事,對那枚戒指就是順便提了一下,沒想到竟然擊中了他的要害。等我冷靜下來,才想起這枚戒指可能與我父親五年前被殺有關。要不是剛才你說出了杜昂是兇手,我未必想到要把這件事告訴你。″


    在停頓了幾秒後,崔曉穎好奇地問道:“黃隊,我有點不明白,既然這件案子已經過去了五年,現場又沒有留下仼何證據,那你是根據什麽跡象,確定殺我父親的兇手就是杜昂呢?″


    “這就要說到你父親經常和一些商界重要人物見麵時,冞取的保密措施了。在他認為必要的時候,就會讓酒店監控室暫時關閉電梯和樓層的監控,並對大堂的監控進行了幹擾。


    在五年前的刑偵技術條件下,實在很難知道是誰在那天進來和出去。現在可以通過ai大模型對大堂的視頻進行過濾和重塑,就可以清楚地知道,是誰在歐陽倩出去以後,混在人群中從電梯上去的那個人。″


    “你是說杜昂看到歐陽倩走後,等候在大廳裏的他就馬上走進了電梯?″


    “對。我們從視頻中,確實發現了杜昂在大廳一角的畫麵,盡管他進行了簡單的化妝,換了一身工作服,戴上眼鏡,挎上了工具包,通過ai複原技術,我們還是把他認了出來。″


    “你不是說過,杜昂是敲門進去的,難道門上就沒有留下指紋?″


    黃確讚許地點了點頭,“你說對了,我們當年負責這件案子的檢驗人員在門上確實提取到了半枚指紋,可和指紋庫比對,沒有發現相同的。這就造成了當年這件案子無法追蹤到杜昂,不得不擱置下來。″


    “可單憑半枚指紋,檢測到是杜昂留下的,也隻能說明他那天晚上到過我父親的房門前,沒有他在房裏的鞋印等痕跡,也並不能證明就是他殺了我爸,是這樣嗎?″崔曉穎眨動著長睫毛的眼睛,困惑地追問道。


    黃確從崔曉穎有意識的問話裏,似乎感覺到了與她這個年齡不相稱的地方,頭腦反應的敏銳度,實在比同齡人更趨於成熟。


    “是這樣的。我也是在來你這裏之前,曾經接到過一個人給我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在五年前你父親被害的當晚九點多鍾,,他開車路過富豪大酒店時,看見杜昂從酒店門口出來,對他戴著眼鏡穿著工作服和肩挎工具包的奇葩打扮上,引起了極大懷疑。


    在杜昂把車開出去後,就悄悄一路跟蹤,在樟木路岔口的一個小池塘邊,杜昂把車停下走過去,往水裏丟了什麽東西。迴到車上不久,已經換迴了平常的服裝,眼鏡也不見了,之後一直開車迴到了家裏。″


    “我要是估計得不錯,這個人就是淩岩吧?″


    “是的。″黃確點了點頭,說道,“你怎麽會想到是他呢?″


    “我不用多想也可以判斷得出,哪裏會是淩岩恰好開車經過那裏,看到了杜昂從酒店出來?應該是歐陽倩出來時,從大廳裏看見了杜昂,並看到了他那身不同尋常的打扮。


    歐陽倩心裏疑惑不安之下,隻好打電話把杜昂的反常行為告訴了在附近的淩岩,讓他盯緊杜昂。當杜昂幾分鍾後從酒店裏出來時,淩岩看到杜昂一直往城鄉結合部開去,在樟木路的池塘邊,看到了杜昂丟棄兇器的整個過程。″


    “我很欣賞你對這個過程的獨到分析,整個過程還真的是這樣。″黃確露出了一絲凝重的神色,“你想不想知道,我既然已經排除了淩岩以及你和葉小秋作案嫌疑。那麽除了你們這三人,又是誰殺了杜昂的嗎?″


    崔曉穎聽到黃確這樣說,心內肌似乎瞬間收緊了,臉上的笑容也刹時凝固,低頭試探問道:“那是你們警方辦案的保密範圍,我隻是一個剛得到你排除的嫌疑人,你就那麽相信我?″


    黃確捏著下巴,嘴角浮著笑意,“這也許就是我與別的刑警辦案不一樣的地方吧。我喜歡站在每一個嫌疑人的角度去換位思考,從中發現他們有沒有犯罪心理和殺人動機。


    我這樣說,你那麽聰明,不會不懂我話裏表達的意思。即使一個人由於某種理由,一時衝動犯了罪,並僥幸躲了過去,在聽了我下麵對杜昂案分析後,希望這個人能選擇投案自首。″


    聽到黃確似有意識針對自己的話,崔曉穎再也坐不住了,心虛地問道:“你好像話裏有話,是不是你對我仍然有所懷疑?″


    “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從杜昂這件案子發生以來,我作為一個主辦刑警,很自然會對當時在場的你們三個人有不同程度的懷疑。通過多次詢問,並根據杜昂寫的那本《火之牆》紀實小說,以及五年前擱置的舊檔案相關記錄,從而偵破了你父親崔健被杜昂殺害,弄清了歐陽倩那次離奇意外交通事故的真相。


    就在幾天前,我對杜昂是被誰殺害的,仍像迷霧一樣籠罩在心頭。在涉案的你和葉小秋中,看似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甚至是在當天六點進入過杜昂兇殺現場的淩岩,也作出了無懈無擊的解釋。″


    崔曉穎對黃確這一大段的敘述似有點不耐煩,說道:“那就表示沒有人殺杜昂了?″


    黃確眼睛直視著她,仍然慢條斯理地說道:“可既然杜昂被殺,那就說明那天確實是有人殺了他,是不是你們中的某一個殺了他呢?這就是我一直想弄清楚的。″


    “我不知道你對他們是怎麽調查的。但我確實是在四點五十分離開時,杜昂仍然活著。之後再也沒有踏入他的家門半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是這樣說。″崔曉穎有點惱怒地說道,臉色再次漲得通紅。


    黃確向她點了點頭,淡定地說道:“不用心急嘛,我在對淩岩和葉小秋詢問時,曾經問過他們同一件亊,杜昂的煙癮大不大?得出的迴答出奇的一致,杜昂在寫作時,工作室裏會煙霧彌漫,抽煙是一根接著一根。″


    “怎麽會這樣呢?那天我和他在工作室裏談話時,看見煙灰缸裏隻有一個煙頭。″崔曉穎似又恢複了平靜,低聲說道。“再說,難道抽煙多也會和殺人有關?″


    “還確實是有一定的相關。你說煙灰缸裏隻有一個煙頭的情況,我也注意到了,那是葉小秋在你來之前就倒過一次煙灰。出於對你的尊重,在和你談話的過程中,杜昂就沒有再抽煙。一個抽煙那麽厲害的人,從你走後一直到案發時,就沒有再抽過煙,這似乎不可能,正是在這一點上引起了我的懷疑。″


    “哦?″


    “第二天早上,我和古一明到那裏找葉小秋詢問之前,終於有了新的發現。在別墅大門口外,發現兩處地方有新鮮的煙頭。經過收集和鑒定檢測,其中在樟樹下的兩支煙頭上的唾液和淩岩相吻合。那是他在八點半等待葉小秋來開門時,感到無聊煩悶時抽的,並在對他的詢問中得了證實。″


    “那另外的煙頭,就是杜昂在花壇前抽的了,是這樣吧?″崔曉穎等黃確的話音一落,就自然脫口而出。


    “對。″這下倒讓黃確驚訝了,“看來你的記性真不錯,可你怎麽知道杜昂就是在花壇前抽的煙呢?″


    “崔曉穎的眼睛眨巴起來,發覺黃確那像鷹隼一樣的目光緊盯著自己,不由得怯懦地喃喃低聲說道:“我也隻是瞎猜,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是的。″黃確似毫不介意地點了點頭,爽快地說道,“當時杜昂就是在花壇邊抽的煙,並在那裏丟落了三四個煙頭。那麽該怎麽判斷,他是在什麽時候抽的煙呢?


    據一個女鄰居反映,杜昂確實有在大門口的花壇邊抽煙的習慣。就是她發現杜昂在那天下午快五點時,在那裏抽的煙,打了一個電話後,似乎在等什麽人。″


    “快五點鍾時?″


    “是啊,這個女鄰居還跟杜昂打過一聲招唿。″


    “隻是這樣嗎?″崔曉穎懸著的心稍為安靜了一些,“她沒再說什麽?″


    黃確詭秘地笑了笑,“說了。″隨即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輕輕咂了咂嘴,捏著下巴說道,“那個愛管閑事的老鄰居十分鍾後從外麵迴來,看見杜昂邊抽煙邊和一個穿著打扮很高貴的女人說話。從她說話有點激動,聲音很大的情形看,兩人肯定是鬧得很不愉快。″


    隨著黃確往下說的話,崔曉穎幾乎已經再難聽下去,隻覺得眼前金星直冒,冷汗瞬間滲了出來。她強撐著已變得虛弱的身體,聲音顫抖地說道:“這…這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呢?″黃確冷冷地問道,“你不會是想改變在四點五十從杜昂家裏出來的說法吧?″


    “我不是想改變什麽,隻是無法相信你說的這一切都是事實。″


    “好,那我就把那個女鄰居說話的大概內容告訴你。她很清楚地記得,首先引起她注意的是在香樟樹下停了一輛高級豪華轎車。那個年紀和她相仿的高瘦女人,看似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好像在嗬斥杜昂,他似乎在向她竭力解釋著什麽…″


    “我說的不可能,是我從那裏離開後,杜昂要接著趕寫那本《散亂的密碼》的結尾部分,並把它的電子版發出去。他哪裏會有時間跑到下麵抽煙,並和別人爭吵?″


    “既然你說到那本小說的結尾部分,我可以告訴你,這本《散亂的密碼》,並不是杜昂寫的。他之所以會跑到門口抽煙,是給淩岩打電話,五點鍾時等待淩岩把已經修改好的電子版u盤送過來,而他隻要把它發給出版社就可以。″


    “那本《散亂的密碼》小說是淩岩寫的?″


    “對。可能你不知道的是,杜昂獲得文學大獎的那本《龍吟》小說,完全是出於淩岩的手,杜昂隻是在小說的署名冠上自己的名字,這本小說就變成他創作的了。″


    “我還是不明白,既然淩岩有這樣的創作天賦,他為什麽不自己去發表,贏得文學界的一席坐位呢?″


    “你這話問得好,可要是想憑他的能力擠進文學界的頂層圈子,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了。你是經商的,不用我多說,你也會明白了吧。″


    “你確定,那本《火之牆》不是杜昂讓淩岩寫的?″


    “不是。″黃確迴答得很幹脆利落,“我讀初中時,就曾經是淩岩的學生。他為人師表的誠實,我多少還是了解的,相信淩岩不會寫出這樣侮辱死者的小說。″


    黃確略停了停,直視著崔曉穎說道:“我從小區門口的監控視頻中看過那輛豪車,調查過這輛車是屬於一個女人,知道這車在富林市數量是極少的,開這種車的女人更罕見。如果我的判斷不錯,那部車就是你母親開過來的吧?″


    像驟然受到電擊一樣,崔曉穎立刻全身顫抖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如蠟,低著頭說道:“如果按照那位阿姨說的一樣,我想這是有可能的。再說,你也會對那輛車的車牌查清楚了。可我還是想問一下,其實從咖啡店找我詢問時,你就已經懷疑上了我母親,對嗎?″


    “看來你很清楚這一點,我曾經問過你,從杜昂家裏出來後,有沒有將你和杜昂爭吵的事和誰說過,你說隻是給母親打了個電話。當時我從職業習慣上就有了個模糊的印象,但也沒有往更深一層去考慮。″


    黃確真誠地說道:“後來,看了你劃上紅線的《火之牆》,知道了你父親五年前在富豪大酒店遇害的舊案,就一心想把背後的真相搞清楚,才把懷疑你母親這件事推了下來。″


    “謝謝你為我父親的名譽昭雪。″崔曉穎淚眼婆娑地看著黃確,“我有個請求。″


    ”你是想替母親向警方表達投案自首的意願?″


    “是。″崔曉穎說完這個字,全身像散了架一樣,癱軟在沙發上。


    “好吧,我馬上和陳隊商量,把你的要求上報。″黃確從褲袋拿出手機,“你媽叫湯茜,對吧?″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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