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林笙似乎被默許在浮黎宮住了下來。


    明淵習慣每日去兵器室閉關,月色初升時方才出來。他獨來獨往慣了,在古神戰場上拚殺過來的人,亦不需要仙娥伺候,他殿裏的人僅僅負責幫他點燈、送餐、打掃園林,素日裏離他最近的人也不過兩位共事的星主。


    但是林笙忍不了每日每日的看不見他,所以偷偷跟著他去了兵器室,用嘴巴一下一下啄著門,而這點聲音對帝君來說格外明顯。


    明淵對他說,「出去。」


    他就撲撲騰騰,快要飛到明淵的臉上,被攔住也不氣餒,嘰嘰喳喳還是十分歡騰。


    讓明淵都拿他沒辦法。


    林笙總愛被明淵捧在手心,用一雙小豆眼亮晶晶地瞅著他。渾圓的小胖球和手掌完美貼合,有一點點沉,更多的是軟和暖,那副壞模樣無辜又奶氣,讓人恨不得使勁兒揉一揉。


    他笑了笑 ,叫他,


    「小妖精。」


    然後天上的眾仙便發現了,一直冒著涼氣的浮黎泉水變成了一汪熱泉,因為小鳳凰很怕冷,為了能讓他洗澡洗的舒服些,明淵對泉水施了法,源頭生了熱氣,連帶著整座浮黎山的流水瀑布一併成為了暖水,沿途鮮花一夜之間灼灼盛放。


    人人都曉得浮黎宮終年冰雪覆蓋,如同一個常年沒有笑臉的人,和明淵本人十成十的像。一夜之間冷熱交替,那便是不啻於風雲變色的大動作。


    眾仙們還發現了,一向礙於玉帝的麵子而堅持上朝的帝君已經連續罷了好幾天的早朝。


    又有人發現最近時常有一隻小鳥頻頻出入帝君的寢宮,聽說還和帝君睡在一起,於是林笙的形象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仿佛禍國的妖姬,被一群仙娥們當做了嫉妒的對象。


    明淵一直不記得他們在凡間時候發生的事,而林笙現在安分的做一隻小鳳凰,他也從來不把這些講給明淵聽。


    明淵所知道的關於前世的一切,全都是靠偷聽得到的——林笙講給自己的鳥同伴們聽的,當然也是故意讓明淵聽到的。


    其實他們在凡間的故事也很俗套——


    因為家窮,林笙從小就被賣給了青樓。好在,他長得好,運氣也好,別人吃的苦受的累,他基本沒有嚐過。別人十三四歲就要翻牌接客,他一人卻憑著相貌一舉成了頭牌,名動天下。他掛牌一直到十六,別人花上萬金,也隻能見他一麵。


    雖然不用接客,可他沒有自由,整日對著那些客人虛與委蛇,他早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直到他遇到明淵。


    明淵那時候是一個凡人王爺,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嫖-客。他們的相處也與眾不同——明淵冷冷淡淡,像是冬日最堅固的冰,每每來找他,也隻是讀書喝茶,話也說不上幾句。


    林笙倒是喜歡他,無奈明淵一直不遠不近若即若離,可他每次都會來這裏,就為了和他這麽待上一段時間,偶爾出去玩,兩人也隻是短暫的待上片刻,明淵便又會把他送迴去。


    慢慢的,林笙也不敢對男人抱任何期待了。


    可從某一次見麵開始,突然沒有人客人點名要見他了,青樓裏的人也不再限製他的自由。一夜之間,他好像成了一個外人,從取悅人的這個身份中脫離,別人對他的態度中甚而還有了那麽一點說不出的敬畏。


    正在疑惑的時候,一席深紅色的嫁衣被送了過來,上麵用金線和孔雀線細緻地繡了彩鳳和蟠龍。縱然是小鳳凰,他也沒見過做工這麽精細的衣裳。後來他才得知,這套衣裳是得了皇帝允許,動用京城所有秀女連軸轉地趕製出來的。一經製成,便快馬加鞭的送到了林笙手上。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旁邊有人推他:「愣著幹什麽?王爺看上你了,準備將你八抬大轎,按王妃禮製娶迴家呢!嫁衣送來了,快試試吧!」


    但其實明淵對他,大抵還不是愛,之所以娶他,也隻是為了打消當朝皇帝、也是他同胞兄弟的懷疑,表明他沒有任何想要與他爭搶皇位的意思。


    可新婚之夜,掀開蓋頭時,那一剎那林笙微微抬起頭來,眼底的光彩仿佛比燭火更勝,深紅映襯下,那張容顏絕色的臉上漾出了明朗的笑容。


    很奇怪的,明淵原本心靜如水,然而當他看見小鳳凰這個笑容時,心髒卻鬼使神差地,猛地跳動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還不滿十七,明明是青樓帶出的人,明明沾染了一身風塵氣,明明是他隨隨便便挑的一個人——王爺即便是娶妓迴家,那也得是頭牌,隻要有這個名號在,其他的他都不關心。可偏巧這個笑又是這麽的好看。


    明淵一不留神,手指便順著小鳳凰軟軟的、柔潤的臉頰撫了下去,撫過眼尾,觸摸到了他帶著體溫的發端。束髮的金釵被他取下了,潑墨青絲一泄如瀑,披散在肩頭。


    林笙的眼睛眨了眨,輕輕叫了一聲:「夫君。」


    這便是他們的過去,明淵通過偷聽知了個大概,迴去之後再威逼利誘的一盤問,林笙便就勢把一切都招了。


    ······


    後來明淵為他造了一顆星星,有了這顆星星,林笙便擁有了化成人形的能力。


    明淵早已習慣他毛茸茸胖乎乎的樣子,當某天早上醒來時,忽然發現他的小鳳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少年安詳地睡在他懷裏,抱著他的手臂,睡得一張臉紅撲撲的,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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