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分外城、內城和皇城三重,城與城間都有高大的城牆隔開,隻留數道大門供人流車馬進出。一條寬闊筆直的朱雀大街從外城最南邊的朱雀門穿過大前門直抵皇城的承天門,與橫貫京城東西的永安大街相交。


    皇城是帝國的中樞,是王朝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以皇城為界,內城和外城根據居住的人群大致是東貴南富西貧北賤。


    故住在東邊的王公勳貴、達官貴人特別多。但,凡事總有例外。滇西郡王慕家在京城的府邸、軒轅伯公孫家在京城的府邸和玄武宮令狐家的宅院都在西城。這主要是他們大多數時候都從西門進城,沒有必要再花力氣橫穿全城。公孫安平作為黃羽衛的大統領自有府邸,也坐落在東城。當然居住在西城的還有其他進出朝堂的朱紫大員。


    軒轅伯爵位的當代繼承人公孫錦平,帶著嫡長子公孫昆山及嶽母令狐彩玉一行人,於正月十三日下午抵達京城。軒轅伯不用經常出現在朝堂,這次入京也是為陛下賀壽而來。


    皇帝陛下大壽,平常分散在各地的王公侯伯等紛紛入京。與王朝交好的邦國也都派遣特使前來。遵陛下聖意,允許各道派五名官員和不超過十人且年滿六旬的地方耆老賢達進京觀禮。


    節前抵京的滇西郡王慕禎已被陛下單獨召見兩次,除夕夜還單獨賜下數道禦膳房製作的菜肴,由內侍送至府中。


    京城往年的元宵燈會在正月十六就結束,今年特別延長到十八日晚。這是節前各大商幫共同對外宣布的,朝廷也樂見其成。各地觀燈的人群絡繹不絕的前來,京城的大街小巷充滿了天南海北的遊人。


    會試將在陽春三月舉行,一些家境優渥的舉子也提前到京,除了可以觀看超長時間的燈會,還有機會在承天門前一睹天子聖顏。


    這個年節估計是最近二十年來最熱鬧的一次,城中客棧無論大小無一不是爆滿。據說,連京郊的道觀廟宇都被借宿的人占據一空。酒樓飯店、賭館妓院更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複朝後,為接待安置入京的賀壽觀禮人員,宗正府、禮部和鴻臚寺上下都忙成一鍋粥。除梁王以外的皇子與幾位年滿十五的世子,及本次獲封爵位的皇孫也盡數出動,在宗正府安排下參與接待皇室的其他宗親、勳臣貴戚。


    壓力大增的衙門還有京兆府、黃羽衛和巡城營,麵對比平常多上數倍的外鄉來客,是一點都不敢大意。有鑒於此,京兆府尹特別上書朝廷求援,內閣決定派出刑部的捕快協助京兆府維持京城治安,陛下也派出五千禁軍加入其中。即便如此,每日送到京兆府衙的作奸犯科之徒依然不少。


    趙瑋獲知令狐彩玉等人抵京後,第一時間會同劉天燕帶著蔡姿前往軒轅伯爵府,去看望與她曾朝夕相處十多年的尊長和姐妹。此後就留在了伯爵府,未再迴東宮。


    按宗正府的安排,太子殿下與燕郡王迎接王朝皇族三大藩王之一的遼王軒轅沫(沐)川,他是皇帝的同母親弟弟。周王軒轅煜華與蜀郡王軒轅煜輝招唿就番河西的肅王軒轅煜樓,肅王一脈本是太祖的長子,因病早亡才讓帝位旁落。漢王軒轅坤熙同相國公、梁王世子一起出西門迎候安郡王軒轅坤厚,安郡王乃太祖三子後裔,常年戍守九原郡。


    遼、晉、安、肅四大藩王是本朝開國後王朝北疆防線的四大支柱。晉王當初出兵南下順勢逐鹿中原,正是有這三大王府及雲南慕府暗中支持、默許才成功的。晉王登基後,不但兌現承諾讓他們四家都獲得世襲罔替丹書鐵券,還另外加封每家一個侯爵,但出身四府的侯爺隻能在京城居住,且按律遞減世襲。四大藩王也投桃報李主動削減兵權,現在除了慕王府擁兵在五萬以上,且戰力出眾外。其他藩王能夠調動的兵力都不足此數,麾下兵丁已退出作戰一線,以守城戍邊為主。他們若有不臣之心,短時間內難有作為。


    軒轅坤熙獲封漢王,陛下也賜下府邸,在城東王侯雲集之地,離東宮和三號院都有小半個時辰的腳程。還有,皇後娘娘賜婚後,東宮應選派合適的人擔任親使,前往崔家商討兩人的婚事。遷府及此事眼下是沒有時間來做,隻能後延。


    前日得到消息,太子妃的表姐、趙瑋趙瑞的生母趙夫人任氏也會是在這兩日入京。


    趙夫人是應太子妃之邀而來。一是兩表姐妹多年未見,十分想念;二來太子夫婦想當麵感謝多年來對坤熙照拂,邀她來做客;三嘛就是商討兩家聯姻之事,雖有皇後娘娘的懿旨在,但在兒女婚姻上哪個當父母的不得多操心操心?


    趙家祖上相對普通,趙瑋祖父中過舉人,曾外放晉綏道一小縣做過兩任知縣。父親趙任強目前官居從二品的中原道布政使,是家族族譜上官位最高的一個。如今又與太子一脈聯姻,趙瑞還未成年就獲得可世襲的爵位,可以說老趙家隻用了一代人的時間就從鄉紳小士族到高門望族的轉變。如果趙瑞及幼弟趙璜再努努力,好好抓住機會做些實實在在能上台麵的事,內有趙瑋的幫襯,老趙家將是王朝以後幾十年最風光的家族之一。


    “幫主,趙夫人及三公子今日申酉時刻可到京城。”田惠元進來稟報道。


    “好的,我馬上會同瑋姐出城去接。母妃知道了嗎?”坤熙問一邊迴答,一邊起身準備更衣。


    “我已告知依菲,太子妃應該已知曉。幫主,要我同行嗎?”田惠元道。


    “不必了,田叔還是就在東宮。父王外出時,辛苦你跟著。”坤熙道。


    河間一役後,坤熙左手傷勢雖未痊愈,內功修為卻是與日俱增。加之最近這些日子的複盤揣摩、思索拆解,在實戰特別是與絕頂高手實戰方麵受益良多。


    黃羽衛在清除西關盟的窩點後,又聯合刑部、巡城營對京城周邊百裏的重點對象進行大清理,抓獲不少黑名單上的漏網之魚及可疑人員。一時間,京城的各大牢房都熱鬧的起來。京畿重地的治安跟著好轉不少。


    “好的。幫主!”田惠元拱手離去。


    老田的內傷基本無礙,有他守在太子身邊,坤熙心安不少。劉洋大多時候都待在東宮,與杜將軍一道守護著一家大小的安危。


    坤熙左手的傷勢也好大半,這十餘天來,他著重修煉內功,偶爾練劍,沒有動過拳腳。相國公軒轅煜相這些天也很少過來,都忙著趕赴一場接一場的宴會。趙瑋則忙著教蔡姿禮儀、著裝。這可讓一向不甘寂寞的劉天燕甚為難受,她每天教包梓幾路拳腳後,就很難看到人影,不知道幹啥去了。


    坤熙換上普通人的裝束,騎馬前往城西的軒轅伯爵府。


    午時剛過,寬闊的永安大街上,人流如織、車轎如水。


    坐在馬背上的趙璂,棉襖布衫、腰懸寶劍、足踏棉靴,一等一的皇家駿馬把穿著樸素無華的趙璂襯托得氣宇軒昂、威武不凡。一路上迎來不少好奇的目光打量,都覺得這匹馬與馬上之人的裝束有點不相稱,莫不是偷來的?路遇幾隊巡城的兵士,被攔下,趙璂出示一下東宮的腰牌便通行無阻。


    “見過漢王殿下!”錦衣華服的公孫錦平年約五旬,中等身高。麵闊耳厚、劍眉濃須,目含精光,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武功修為也不低。與公孫河平、安平隻有兩三分相似,可能是同父不同母的緣故。


    “大哥,不必多禮。”趙璂扶住公孫錦平的雙臂迴答。


    “漢王殿下!”


    “漢王殿下。”


    ……


    其餘諸人都紛紛過來見禮。


    “三哥,你的傷咋樣了?”趙璂問公孫河平道。


    “有勞殿下掛懷,已無大礙,再有半月就可痊愈。”公孫河平答道。


    “諸位,諸位。我還是丐幫幫主,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呢,大家還是繼續當我是趙璂好了。”趙璂道。


    “令狐前輩,這半年你們可沒少走路,這次到京城當多休息休息才是。“趙璂轉頭對令狐彩玉道。


    “嗬嗬,是的,是的。不過,老婆子還硬朗得很。”令狐彩玉笑著道。令狐彩玉沒有選擇住在玄武宮令狐家,而是同女婿外孫同住。


    “七姐,師父帶著趙瑞、成滄幾人巡邊去了,估計還有些日子才能迴來。”趙璂對公孫民萍道。


    “婭兒和冬山都已給我說了,他們既然接受了朝廷的封賞,自當為國效力。”公孫民萍迴答。


    “這位應該是昆山吧?”趙璂看向一位留著短須、麵皮白淨,身材修長的青年道。


    “殿下,我是昆山。”公孫昆山抱拳躬身迴答。


    “昆山啊。公孫婭和冬山都與我是兄弟相稱,他們現在都稱我為幫主,你也這樣稱唿吧。”趙璂笑著道。


    公孫昆山還是淇國公軒轅煜海的女婿,若按此論,趙璂(軒轅坤熙)應當稱昆山為姐夫。


    “是,幫主。”昆山中規中矩的迴答道。


    “那殿下,我們幾個如何稱唿你呢?”一直沒有機會開口的成溪指著黃蓮,調皮地問道。


    “你啊,叫我姐夫就可以了。”趙璂笑著道。


    “不害臊!你和瑋姐都還沒有成親呢,就那麽著急讓我改口?”成溪調侃道。


    “哈哈哈哈……”成溪的話逗來滿堂大笑,趙瑋更是尷尬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趙璂也為之一愣,不知如何迴答。


    身著鵝黃錦襖的黃蓮一手拉著趙瑋,另一隻手指著成溪,俏臉笑得似盛開的百合,清麗出塵、淡雅悠遠,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令狐雙姝和慕敏今日不在此處,應是迴各自在京城的宅子與家人團聚去了。


    “嗬嗬,皇後娘娘賜婚是板上釘釘的,早一天晚一天叫有何區別?”公孫民萍也笑著,連忙圓場。


    “就是,就是。”公孫錦平跟著道。


    “姐夫!”黃蓮脆生生的喊道。


    “誒!”趙璂望向黃蓮,紅著臉硬著頭皮迴答。


    黃蓮的神助攻,贏得滿堂喝彩。“哈哈哈哈!……“所有人都開懷大笑。


    趙瑋的臉更紅了,用手輕輕的掐了掐黃蓮那張笑得合不攏的嘴。成溪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趙璂也覺得臉頰發燙,不過心中卻是高興異常。


    待大家笑過後。


    “令狐前輩、大哥、三哥、七姐,我和瑋姐馬上要出城接人,就先告辭了。待我遷府安置好後,再請諸位前來相聚!”趙璂抱拳對眾人道。


    “好,好的。你先忙吧,我們都要等喝了黃攀和青芷的喜酒後才離開京城,有的是時間。”公孫錦平道。


    公孫家族眾人將趙璂二人送出伯爵府,蔡姿被委托給了公孫婭。


    “婭兒啊。小瑋也有了婆家,你咋就不急呢?”公孫河平目送二人離去,轉頭對公孫婭抱怨道。


    “爹,這個事情不是急就有用的。青蘿姐姐不是一樣沒有婆家啊。”公孫婭嘴上是這樣說,心中多少還是有點鬱悶。


    “三舅,你就不要擔心啦。我聽說婭姐有中意的人啦。”成溪插話道。


    “是麽?是誰啊?”公孫河平問道。


    一群人停下腳步,紛紛望向公孫婭。


    “你們不要聽成溪瞎說,沒有的事兒。”公孫婭紅著臉迴答。


    “你們看,都臉紅了,還說沒有?”成溪繼續道。


    “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讓你瞎說!”公孫婭一邊說一邊衝向成溪。


    “你,來啊,來啊!”成溪一邊說一邊跑開。


    大人們見狀也是無可奈何,由她們去了。


    公孫昆山與冬山兄弟二人隨著父叔走向書房,公孫民萍陪著令狐彩玉迴內堂,公孫婭、成溪和黃蓮三人帶著蔡姿玩耍。


    自從趙瑋從保定府迴來後,趙璂與她還沒有單獨相處過。二人騎馬來到城南的十裏亭,等候從中原道洛陽城過來的母親。


    “瑋姐,我很抱歉沒能保護好你!但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趙璂溫柔的看著趙瑋道。


    “小璂,不用自責。上一次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才著了他們的道。因我一時的疏忽旁蔡護法喪生,讓那麽多人受傷,實在是讓我倍感內疚。以後,我一定不再莽撞行事,給你給大家添麻煩!”趙瑋幽怨的道。


    趙璂輕輕握住趙瑋的柔荑,一股暖流透過手掌瞬間傳了過來。趙瑋稍稍掙紮兩下,就任由趙璂握住自己的雙手。二人彼此對視,眼眸中唯有對方,趙璂清晰地感受到趙瑋的心跳在加速。雙方不再言語,趙璂順勢把趙瑋拉入懷中,雙手環住趙瑋的柳腰,抱住微微顫抖的嬌軀。


    “姐姐,你我從此一體,絕不分開!”趙璂在趙瑋耳邊堅定的說。


    “嗯。”趙瑋喃喃的迴答,雙手也用力抱住對方,恨不得把自己貼上去。


    就這樣,二人緊緊相擁,聽著彼此的心跳,感受著從未體驗過的愉悅,長久沒有分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有人過來了。”趙璂鬆開雙手,小聲的說。


    趙瑋聞言,鬆開雙手,捋了捋劉海,與趙璂一起望向來人的方向。


    一個穿得十分臃腫的漢子從北而來,估計多半也是來接人的。


    二人肩並肩朝南站著,打量著官道上南來北往的車馬人群。


    “瑋姐,關於黃蓮的身世你知道多少?”趙璂問。想起那個笑靨如花的小妮子,總是那麽恬靜,如同空穀之幽蘭,卻無父無母,讓人不得不心生憐憫。


    “我不是很清楚,這個要事情婆婆和七姨才清楚。黃蓮和成溪大小差不多,我聽說婆婆當年把她抱迴來後,她們二人是一起喝酒著七姨的奶水長大的。她們二人非一母同胞,卻與一家人無異。”趙瑋道。


    “她身體上可有特殊的地方或是可以辨別她身份的其他物件?”趙璂接著問。


    “你覺得她有可能是黃七郎的女兒?”趙瑋反問道。


    趙璂已把找尋黃七郎失蹤愛女之事,向幫內做了安排,把大致情況形成文字散發給幫眾。眼下還沒有相關的情況匯報過來。


    “今天又看到她,剛好她的身份來曆不明,所以才多問問。萬一她就是,豈不省去好多麻煩?對了,黃蓮這個名字是誰起的?”趙璂迴答。


    “是婆婆起的。說她命苦,那麽小就被人遺棄。幸好遇到婆婆,不然她早就沒命了。”趙瑋道。


    趙璂聞言點了點頭。論相貌,黃蓮是七人中最美的那朵花,誰知造化弄人,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源自何處?莫非真是紅顏多命舛?


    那個臃腫的漢子看了看亭中二人,自顧自走到一邊朝南坐下,盯著十丈外的官道看。


    “對了,好像成溪說過她隨身有一塊玉佩,從不離身。”趙瑋拍了拍腦袋,突然道。


    “哦?是什麽顏色的?“趙璂問。


    “我是沒有見過。下次見麵我找她要過來給你仔細瞧一瞧。”


    二人不再言語,默默等候。


    酉時末刻,二人終於接到從洛陽風塵仆仆而來的親人。除了趕車的車夫,趙夫人和幼子趙璜,另有兩個家丁和兩個丫鬟同行。趙任強年前剛從巴蜀道履新中原道,一家人剛剛安頓好,就接到太子妃的邀請,於是趙夫人在洛陽還未過完年節就出門遠行。


    趙家母子被安置在禮仁坊一個二進的小院裏,與東宮相隔不過三個坊市,院子雖小,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這是太子妃用自己的私房錢買來送給表姐的,也可以說是東宮給趙家的聘禮。趙家不是世家大族,更無人經商,趙大人官位是不低,但為官清廉。要想自己憑俸祿在京城置辦這份家業,估計得省吃儉用一輩子。


    在趙瑋的安排下,卸下行裝,安頓好主仆的住處後,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用餐。


    “母親。你和三弟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午時初刻我再來接你去東宮。”趙璂道。


    “好的。你安排就是。”趙夫人溫柔看著這個喊了自己十多年母親的青年,心中激蕩不已。當初冒著可能被滅門的風險把他接到家中,一心隻想著讓他如何平安的長大,對其不曾說過一句重話,更不要說打罵。好得改名叫趙璂的孩子,從小就懂事,知冷暖、重情義,愛讀書、肯吃苦,明事理、有孝心。真是一個難得的孩子,自己好像並沒有為他操多少心。


    “三弟,你得多吃點肉哦。”趙璂夾起一塊肉放到趙璜碗中。


    “謝謝大哥。”趙璜靦腆的道。


    趙璜十三四歲,身體有些單薄。趙瑞習武後,趙家讀書傳家的擔子落在了他肩上。兩個大點的孩子離開父母都很早,唯有這個老幺一直跟在身邊。趙家夫婦對他要求也高,讓趙璜性格變得有些內向,不似趙瑞那麽跳脫活潑。


    “娘,你也吃啊!”趙瑋也往母親碗中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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