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粗枝大葉的程知節,也會考慮堂堂朝廷被一個偏安一隅的西涼王威脅,會損失朝廷顏麵。


    但女帝顯然站位不同,視野和胸襟更為寬廣。


    女帝是從出發點,直接看到了結果。


    西涼王撕破臉,以四十萬西涼軍做要挾來換取世襲罔替,這一局麵早在紫宸殿小朝會的討論中出現過。


    經過反複的商討,最終結果是如果西涼王這樣做,那隻能將“世襲罔替”給他。


    隻不過在小朝會的討論中,這一局麵的出現,至少要在三五年後。


    沒想到西涼王在女帝一朝第一次上朝,就撕破了臉,拿出了這張最後的底牌。


    對於女帝來說,相比之下,朝廷臉麵事小,朝廷安危事大。


    女帝政變之後,朝局剛剛穩定下來。


    策劃發動的對狼族三場奇襲取得的效果不錯,捷報傳迴,民心士氣高漲,一切正欣欣向榮。


    但王朝的隱憂還在,冀洲隱患未平,朝廷絕對經受不起西涼四十萬精兵的衝擊。


    權衡之下,一個不痛不癢的西涼王的“世襲罔替”,如果能夠換來西涼王穩住十年是合算的。


    給女帝十年時間厲兵秣馬,到時候再對付冀洲、狼族、西涼,將會有更大的勝算。


    女帝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到了這件事背後的利害關係。


    故此她能夠接受在百官前,因西涼王威脅丟失臉麵。


    可是百官的神色就不太好看了。


    宣政殿上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壓抑。


    這些官員親眼目睹過聖唐時期的強盛,氣焰自然是囂張無比。


    今日皇帝竟然被一個西涼王威脅,實在是丟盡了臉麵。


    但與西涼王上朝時的情況相同,西涼王若是不在京城,他們還敢叫囂幾句,細數西涼王僭越的罪狀。


    可今日西涼王就在當場,就算在大殿上打殺了他們亦是無妨。


    連女帝陛下都要避四十萬西涼軍的鋒芒,更何況他們這些瘦弱文臣了。


    是以百官們,沒人敢出麵怒斥西涼王。


    兩列文官們,隻是低著頭神情沉痛,氣氛壓抑非常。


    古無忌作為二品高手,靈覺靈敏,自然察覺到了大殿中的奇怪氣氛。


    他沒有迴頭與梁仁傑對視,而是側頭看向了程知節。


    二人對視一眼,點了兩下頭,數十年的默契,讓兩人洞悉了心中想法,知道兩人想到一塊去了。


    今日之事的症結,在於兩點,朝廷丟失了臉麵是其次。


    其一是朝廷的戰略轉向,今日百官見證朝廷丟了臉麵,而聖唐王朝自立國以來一路高歌,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


    官心、民心俱是驕傲。


    因此,即便是以世襲罔替換得十年緩衝時間,可一旦動手,朝廷的目標必定是西涼,而不能是狼族。


    這就使得朝廷的戰略目標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甚至到了影響國運的地步。


    但沒辦法,今日之事,殿中百官必將其視為平生之恥。


    下次戰端開啟,矛鋒所指若不是西涼,女帝陛下必定會失去不少的支持。


    其二才是今日丟失臉麵的問題。


    朝廷丟失臉麵是表象,內裏則是西涼王無人能夠製衡。


    今日他以西涼四十萬精兵威脅朝廷,換取世襲罔替。


    明日他再以四十萬精兵做威脅,朝廷又當如何?


    今日威脅得“五城”,明日威脅得“十城”,朝廷之封賞有盡,而西涼王之貪欲無盡也!


    以女帝之胸襟視野,自然不會計較表麵上在宣政殿上丟失的顏麵。


    潛藏在深處的這兩點隱患,才是真正令人擔心的。


    但是麵對西涼王的“狗急跳牆”,女帝隻能應下來。


    這倒不是女帝一朝的錯,而是當年安驍鎮守西北門戶,李治賞無可賞,將其提拔為西涼三州之王所埋下的隱憂。


    西涼王伸出大手,將淩亂的幾根白發重新束起,挺直身軀,意氣風發。


    人的貪欲的確是無限的,今日他以西涼兵馬做威脅,換取到了夢寐以求的世襲罔替。


    下次他或許能夠索取到更多的東西……


    西涼王的囂張氣焰,女帝看在眼裏,卻並無什麽太好的辦法。


    女帝眸光偏移,看向麵色沉寂的古無忌、梁仁傑、程知節……


    直到看到程知節身後,眼神飄忽,麵帶一絲神秘笑容的韋春。


    女帝皺了皺眉。


    你還樂上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


    難道你有本事為朕分憂?


    事到如今,情形已經不能變的更壞,對於女帝來說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韋春!


    你有何事啟奏?”


    剛剛查看完餘額一萬七“天命值”的韋春,感到“錢包”鼓鼓,心情自然是大好。


    他被女帝“當頭棒喝”,嚇了一跳。


    一抬眼,先是看到像是得了肉骨頭的狗一樣,搖頭晃尾很是嘚瑟的西涼王。


    再抬頭,便是看到臉色“晴轉多雲”的女帝。


    韋春一愣。


    他瀏覽係統信息一向很快。


    但架不住這次信息量實在很大。


    可他感覺自己出神的時間並不長。


    這麽一會的功夫,發生了什麽?


    西涼王這時開口:


    “君無戲言。


    陛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賞賜臣的‘世襲罔替’,臣代犬子安凰年以及安家老小,謝陛下隆恩。”


    安驍這次終於跪下磕頭了。


    但這種時候的磕頭,頗有一種炫耀挑釁的意味。


    對於韋春來說,西涼王若是個路人,在女帝已經許下封賞的情況下,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麽。


    但西涼王既然是氣運之子安凰年的爹,這下又平白得了許多好處,韋春可不能坐視不理。


    不過女帝已經許下封賞,自然不能更改,韋春也隻能盡力而為。


    韋春聲音在宣政殿上第一次響起:


    “你還世襲罔替上了。”


    “嗯?”


    西涼王安驍今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甚至比在西涼還要順暢。


    他第一次聽見忤逆之言,甚是逆耳。


    安驍身子一下子站直,猛地迴過頭來。


    “誰在言聲!”


    韋春掏了掏耳朵,將小拇指放在眼前看了看,吹了一下。


    這副混不吝的狀態,與身後低頭沉默的百官格格不入,如同皓月與繁星之比。


    不用想,刺頭就是他了。


    西涼王喝道:


    “韋春!


    你對本王有意見?!”


    韋春一指西涼王麵門:


    “你不要給我哇哇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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