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sensei在短短幾年內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就是把美咲從毀滅的邊緣上拉迴來,那星羽能做到則更多。


    有些事情是他這個作為伴侶作為父親所不能做到的。


    有些東西是不適合他來做的。


    就比如一起喜歡女孩子喜歡玩的東西。


    什麽美甲折紙,養花之類的。


    就算sensei真去玩也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但是美咲還是會察覺到問題的。


    能感覺到對方這是在刻意照顧自己,所以就會導致心裏總會感覺到虧欠,而虧欠則是一種負麵性的情緒。


    雖然不會直接造成過多的傷害吧,但是日積月累下來還是會產生負擔的。


    可是星羽來的話,就完全不會了。


    畢竟作為女兒的身份擺在那裏,玩什麽都不會讓作為母親的美咲覺得奇怪,最多就是無奈的答應罷了。


    陪著自己女兒把芒果核做成發卡,畫上貓貓的樣子戴在頭上,即便帶出去不怎麽好看,但是放在家裏總是沒錯的。


    這些都是有意義的東西。


    當這些生活當中製作出的小玩具一點一點累積起來時,迴過頭才會發現它們早已占據家中的絕大部分空間。


    美咲的早晨總從藥片撞擊塑料分裝盒的聲音開始。


    她第十一次把溫水潑在冰箱貼邊緣時,才注意到那些星羽用黏土捏的貓爪印早已爬滿整個金屬門——三年前的粉色爪印開始褪色,去年冬天凍裂的藍色爪印用透明膠貼著,上周剛按上去的橘色爪印還沾著麵粉。


    浴室鏡框上垂著的千紙鶴突然掃過耳際,美咲數到第七隻才想起這是星羽小學手工課的作業。


    吹風機纏著毛線鉤的櫻花,拖鞋裏塞著防止打滑的拚布墊,連馬桶水箱蓋上都擺著鵝卵石畫的傻笑兔子。


    所有這些存在像苔蘚般寂靜生長,而她遲鈍的神經如同生了鏽的秒針,在某個梅雨季的黃昏才突然震顫著跳過表盤。


    當藥箱裏滾出粘著亮片的抗抑鬱藥瓶時,美咲終於蹲下來查看儲物櫃。


    星星發卡在過期止痛藥裏閃爍,芒果核雕刻的小魚卡在維生素瓶間隙,二十三個手縫晴天娃娃從櫃頂垂下來,棉線裏還纏著她去年掉的長發。


    長發,是啊,長發……


    什麽時候自己也開始習慣這樣麻煩的發型了呢?


    需要很長的時間去保養,需要很多的精力去維護,需要……


    啊……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記不清了……


    電視機上的電子鍾顯示18:47,這個數字在美咲視網膜上停留了七分鍾。


    她轉身時碰落沙發縫裏的羊毛氈,三十七個彩色線團從靠墊後湧出來,每個都連著便利貼:【和媽媽逛公園撿的鬆果】【下雨天給媽媽編的手鏈】【媽媽笑的時候掉的紐扣】。


    窗外雨聲忽然變得很輕,轉瞬即逝的14年讓美咲眼中多了幾分恍惚。


    美咲慢慢蜷進女兒縫的拚布毯,發現茶幾腿纏著防止撞傷的毛線球,遙控器套著防止冰手的絨布套,就連她每日吞咽的藥片,都被星羽悄悄裝進畫著太陽花的折紙盒。


    夜雨在玻璃上織出細密的水網,美咲數著窗簾上星羽縫的雲朵掛飾,突然想起這些年來女兒從不說\"媽媽陪我玩\",永遠都是舉著歪扭的手工說\"這個送給媽媽\"。


    悲痛過往鑄就的青銅鍾罩裂開細縫,十四年積攢的星光正從裂縫裏汩汩湧入,溫柔地漫過她鏽跡斑斑的神經末梢。


    “……”


    “十四年了啊……”


    14年了嗎?


    ——我活了那麽久?


    ——那這14年裏……


    ——我又在幹些什麽呢?


    美咲如是問著自己。


    梳頭時又卡住了梳子,這次不是在打結的發梢,而是纏上了藏在發絲間的星星發卡。塑料小星星的尖角勾著檀木梳齒,在晨光裏晃出細碎的光斑。


    她突然想起上次認真打理頭發還是星羽上幼兒園那年,小丫頭非要給她編滿頭蜈蚣辮,最後頂著亂糟糟的發型去開家長會。


    雖然家長會的家長都是自己認識的人吧,但讓這丫頭頂著那種發型去大家麵前,還是多少會有些感覺到愧疚的。


    不過那丫頭當時好像挺開心來著?


    浴室櫃最底層的染發劑早就過期了,瓶身上星羽用馬克筆畫的笑臉太陽已經褪成淺黃色。


    撚著新冒出的白發,美咲發現鏡框上那排歪扭的千紙鶴正好擋住頭頂——十四年前需要踮腳才能掛到鏡框頂端的小手,如今已經能把折紙鶴輕鬆別在天花板吊燈上。


    收拾藥箱時掉出個塑料密封袋,裏麵裝著數年前的就診單和星羽的第一顆乳牙。美咲蹲在地上發了會兒呆,直到聽見客廳傳來膠帶撕拉聲——初中生正跪在地板上打包手工材料,校服袖口露出截手腕,細得和當年攥著她食指輸液的小手重疊在一起。


    陽台的綠蘿突然發出簌簌響動,十四年間被星羽不斷扡插的枝條早已爬滿防盜網。最老的主莖上還係著褪色的幼兒園姓名牌,新生的氣根正悄悄鑽進美咲去年忘收的毛線籃。


    晚飯時電視在放育兒綜藝,美咲看著屏幕上哭鬧的嬰兒出神。碗櫃突然叮當一響,星羽踩著凳子去夠最上層的芒果幹,馬尾辮掃過貼滿冰箱貼的櫃門——那裏還留著三歲時怎麽也夠不著台麵急哭時按下的手印。


    ——時間過得好快……


    ——時間的盡頭是什麽呢?


    ——好想知道……


    那源自於世界最初的虛無又一次纏繞了上來,美咲再一次被埋藏於心底的虛無感追上了。


    ——那病痛就是這樣,反反複複,世道無常。


    ——即便一切已經過去,音響依舊會纏繞患病者的整個人生。


    “呃……?”


    玻璃杯壁凝結的水珠滴在手背時,美咲才驚覺茶已經涼透。雨不知何時轉成了霧,整個陽台像浸在稀釋的牛奶裏。


    她無意識摩挲著杯沿的豁口——那個被星羽貼了貓咪貼紙遮擋的缺口正在發燙,仿佛十四年來所有涼掉的茶水都積攢在此刻的溫度裏。


    \"媽,要不要嚐嚐新烤的曲奇?\"


    星羽第三次端著點心盤晃到陽台門口時,陶瓷盤沿的藍莓果醬已經凝成膠狀。


    她把涼透的曲奇掰成兩半,故意讓碎屑落在母親膝頭,\"是貓爪形狀的哦,你看這個爪墊......\"


    美咲睫毛顫動兩下,沾著霧氣的目光掃過餅幹屑,沒說話,點了點頭。


    之後視線又飄迴窗外混沌的天色裏。


    \"剛才路過寵物店,看到隻和大橘長得特別像的......\"少女用指甲摳著藤椅縫隙裏的陳年麵粉渣,\"眼睛和你去年織的毛線球一樣圓。\"


    \"......是嗎。\"


    星羽蹲下身把下巴擱在藤椅扶手上,仰頭看見母親瞳孔裏映著灰蒙蒙的雲,像兩汪即將結冰的泉水。


    \"剛才電視裏說,下周遊樂場的摩天輪...\"少女故意提高音調,指尖戳了戳母親垂落的手背,\"會變成彩虹色呢!\"


    感覺到那截冰涼的手指忽然蜷縮,星羽立即乘勝追擊:\"我們帶爸爸去好不好?他上次把粘在頭發上......\"


    \"......好。\"


    這個單音節像枚石子墜入深潭,激起漣漪又迅速消失。星羽數著母親手腕上隨唿吸起伏的靜脈,突然跳起來衝進客廳。


    紙張撕裂聲驚醒了玄關的風鈴,當她舉著足有枕頭大的折紙貓擠進藤椅時,發梢還粘著金粉膠水的碎屑。


    “媽媽~看這裏~”


    “媽媽……?”


    星羽喊了半天,這次沒有任何反應。


    “媽媽又在發呆了……”


    癟了癟嘴,星羽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但是又無可奈何。


    畢竟,她的媽媽雖然是這世界上最漂亮的媽媽,但是,經常會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發愁呢……


    爸爸總是說媽媽在想事情,也不說清楚在想什麽,一直都讓星羽十分苦惱。


    “該怎麽辦好呢……”


    “媽媽不開心……”


    星羽呢喃一聲,撇開視線,窗外的雲恰好裂開條縫。


    陽光露進來吻在美咲左手的婚戒上,金屬光澤沿著少女的視線,最後停在那截露出袖口的蒼白手腕。


    以及那被壓在手腕下的舊報紙。


    星羽忽然有了想法。


    於是一隻隻小貓就這樣被折了出來。


    畫上了可愛的貓貓臉。


    不多時。


    放在美咲身旁的折紙貓貓。


    一點點增值了。


    當雨幕散去,夜幕微醺。


    美咲也終於是有了反應。


    木訥地學著星羽的模樣,折起了紙來。


    \"這樣......可以嗎?\"


    美咲用拇指壓平小貓翹起的耳朵,無名指上沾著橙色彩鉛的粉末。她的笑容像浸過水的宣紙,淡得幾乎要洇進蒼白的皮膚裏。


    星羽卻突然撲過去摟住她的腰,鼻尖撞上縫著補丁的居家服——那裏還留著去年端熱湯時濺到的咖喱漬。


    \"超——級——可——愛——\"


    少女拖長的尾音驚飛了茶幾上的紙貓,三隻小貓順著氣流滑進果盤,正巧落在清晨沒吃完的芒果塊旁邊。美咲的手懸在半空,食指還保持著撫平折痕的弧度,直到星羽抓起兩隻小貓貼在她眼下。


    \"貓媽媽在找偷吃芒果的小壞蛋!\"


    溫熱的紙片蹭過睫毛,美咲條件反射地眨眼,今天以來第一次完整地說出:\"星羽......劉海該剪了。\"


    正在給紙貓畫王冠的少女僵住,水彩筆在桌麵滾出湛藍的軌跡。


    她忽然把整張臉湊到母親眼前,炸毛的劉海掃過對方鼻尖:\"那媽媽幫我剪!要剪成貓咪耳朵的形狀!\"


    剪刀開合的哢嗒聲在暮色裏格外清脆。美咲捏著女兒一縷發尾的手仍在細微顫抖,卻精準地避開她撲閃的眼睛。


    碎發簌簌落在拚布毯上,和折紙貓身上的彩鉛屑混在一起。當最後一道圓弧收尾時,星羽對著玄關鏡發出誇張的驚唿:\"完蛋了!這麽可愛明天怎麽上學嘛!\"


    美咲望著鏡中映出的兩個貓耳輪廓,右手無意識揪住左袖的線頭。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星羽逮個正著,少女立刻翻出落灰的美甲盒:\"作為報答,我給媽媽畫貓爪!\"


    指甲油刷掃過甲麵的瞬間,美咲忽然蜷起手指。星羽卻早有預料地扣住她的手腕,動作輕柔得像給折紙貓粘胡須:\"不會塗出去的,我練習過好多次啦。\"


    她指著自己指甲上斑駁的紅色痕跡,\"看!用番茄醬當練習材料超劃算的。\"


    當第十個指甲都點上粉色肉墊時,夜風正巧掀動窗簾。美咲對著台燈轉動手指,光斑在牆上遊弋成跳動的貓影。


    星羽把下巴擱在她肩頭哼走調的兒歌,發現母親映在牆上的睫毛陰影正在輕顫——那是比任何語言都鮮活的證明。


    ……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雨熄雲散。


    暮色將最後一片雨雲揉碎時,路燈恰好舔過便利店玻璃上的水痕。柏油路麵蒸騰的潮氣裹著尾燈的紅暈,把整條商業街泡成暖調的雞尾酒。


    又是一天過去了。


    陪了美咲一整天終於讓美咲稍微開心一些的星羽累的睡著了。


    孩子的精力總是有限。


    能做到如此已實屬不易。


    夜霧在少女睫毛上凝成細珠,美咲輕輕摘下她發間的紙屑。十四年的光陰突然有了具體重量——此刻被畫在指尖的粉紅貓爪,比所有抗抑鬱藥瓶都更沉甸甸地墜在心頭。


    “我好像……”


    “又麻煩到別人了?”


    “是不是不該這樣……”


    與熟睡的星羽坐在沙發上的美咲呢喃著,話還未說完,就聽見一聲軟乎乎的夢囈。


    “嘿嘿……媽媽今天好呆……”


    “像故事書裏的睡美人一樣噢……”


    “……”


    抿了抿嘴角最後又放下。


    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話。


    “你喜歡就好——”


    ……


    ……


    ……


    ≥?≤


    求評論\/五星\/打賞


    有錯字記得艾特我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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