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晚失眠夜。


    與先前無數次無數次失眠的夜晚不盡相同,都是因為夜晚的一道驚雷或者一次突然的響聲,又或者隻是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就突然醒了過來。


    藥瓶墜地的脆響在耳道炸開時,鼓膜泛起細密的刺痛。


    空調外機的震顫從床板爬進肋骨縫隙,與心跳錯拍共振。


    雨滴撞擊玻璃的悶響正在增殖,每一聲都長出鋸齒狀的邊緣。


    冷汗沿著脊椎溝壑緩慢爬行,像冰涼的蝸牛留下粘液軌跡。


    床單纖維突然變得粗礪,摩擦著肩胛骨凸起的棱角。


    右手小指持續抽搐,肌腱在皮膚下彈跳成失控的琴弦。


    黑暗在虹膜上洇出深淺不一的灰斑,電子鍾綠光如同浮遊生物。


    天花板裂紋隨瞳孔擴張扭曲,形成吞噬光線的流體旋渦。


    眼皮閉合時,視網膜殘留的紫紅色光斑正在潰爛成灰燼。


    胸腔好像被灌入液態鉛汞,每次唿吸牽動鎖鏈刮擦肋骨的鈍痛。


    膝蓋骨縫滲出細小的電流,順著脛骨鑽入腳趾末梢。


    舌根泛起金屬腥甜,唾液凝結成膠狀物堵塞咽喉。


    03:17的熒光數字在視網膜灼出烙印,秒針跳動間隔被拉長成世紀。


    空氣密度正在劇增,氧氣分子凝結成針尖刺入肺泡。


    墜落感從尾椎向上蔓延,好像床墊下方裂開了深淵。


    總而言之,無數種感覺襲上心頭,能用如此多的語句描述出來,但是細細想來,卻又什麽都沒有。


    痛苦到極致就是空虛與沉默。


    疑惑,困惑,不解,難過。


    美咲又一次睡不著了。


    不過這次,有了變化。


    當暴雨之後的清晨展現出第一抹陽光,當夜幕過後的黎明穿過雲層,當虛無而又無趣的灰黑色世界裏多了一抹純淨而又無瑕的潔白……


    那她的世界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


    ……


    ……


    晨光像碎玻璃碴紮進瞳孔,空調外機仍在發出垂死的震顫。


    鉛灰色雲層裂開細縫,光瀑中懸浮的塵埃突然有了鋒利的棱角。


    昨夜滾落的藥片黏在地板縫隙裏,裹著絨毛凝結成蒼白化石。


    樓頂積水沿著排水管墜落的聲響,每隔七秒重複一次椎骨被敲擊的鈍痛。


    鴿群掠過窗外的殘影在視網膜上劃出電流,羽翼破風聲像砂紙打磨著腦幹。


    指尖殘留的冷汗正在蒸發,皮膚表麵泛起鹽霜結晶的刺痛。


    晨跑者的腳步聲從街道傳來,規律得令人窒息。


    那些充滿生命力的震動通過地板傳導入膝蓋,激發出胃袋抽搐的連鎖反應。


    喉間的血腥味突然濃烈,仿佛有鐵鏽在味蕾上生根發芽。


    環衛車碾過雨窪的轟鳴裏,某個藥片突然開始緩慢溶解。


    白色糖衣裂開細縫時,早班電車正拉響第一聲汽笛。


    布滿水漬的窗玻璃突然映出一抹雪色——


    晾衣繩上飄落的素白床單蒙住整個世界,在風裏鼓脹成巨大的降落傘。


    當那抹純粹到刺眼的潔白罩住瞳孔的瞬間,


    某根繃了數十年的神經突然發出露珠墜地的輕響。


    泛著魚肚白的窗簾縫隙裏,第一縷陽光正吻上星羽翹起的發梢。美咲凝視著女兒隨唿吸起伏的後頸,那裏有塊胎記像極了千紙鶴展翅的剪影。


    她伸出食指虛虛描摹那個輪廓,數年來第一次注意到,自己指甲邊緣的咬痕與孩子乳牙的排列如此相似。


    不過話說迴來。


    自己開始咬指甲……


    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好像是從認識sensei一段時間之後吧……


    記不太清了。


    但總而言之,記憶好像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再往後……就好像到了現在。


    這之前……


    是什麽呢?


    記不起來了……


    美咲甩了甩頭,覺得自己腦子裏有點亂,有些事情隻是試圖迴憶,都會感覺有千萬根針在紮。


    窗台上被雨水泡軟的紙鶴突然顫動起來,十七對翅膀同時折射出七彩光斑。


    在美咲逐漸加速的心跳聲中,那些光斑順著星羽的唿吸爬上牆壁,將噩夢殘留的彩玻璃幻影改寫為朝陽下的萬花筒。


    “抱歉,我忘記昨天晚上下暴雨了,美咲你沒——”


    當sensei推開門進來的瞬間,就看見美咲正用未包紮的手指點著女兒鼻尖,最後看著那臉上帶著甜甜笑容睡著的小丫頭直接閉上了嘴。


    晨光中,那些曾被視作痛苦的疤痕蜿蜒成守護天使的緞帶,纏繞著母女相抵的額頭。


    十七隻千紙鶴在穿堂風裏輕輕搖晃,將藥瓶碰撞時所發出的叮咚聲,譜成新一天的晨禱詩。


    “這丫頭昨天晚上沒睡覺嗎?怎麽現在還在睡——”


    壓低聲音走到美咲身邊,sensei的低語聲讓美咲迴過神來,迴過頭的瞬間,sensei就瞬間愣住了。


    美咲在笑?


    ……


    雖然很淡,隻是一抹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意,隻是緊抿嘴唇勾起的一絲弧度,但sensei還是看清了。


    那是一抹自己無法忽視的笑意。


    ——怎麽了?


    投去一個疑惑的視線,如非必要,有的時候sensei其實很喜歡和美咲用這種眼神交流的。


    因為這樣他才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更多的情感以及更多所想表達出來的意思。


    每這麽做一次,對方就離一切歸於寂靜的虛無更遠一分,所以後來sensei便執著於此。


    養成了很久的習慣,一兩天是改不掉的,到現在已經成了兩個人交流當中時不時就會用到的交流方式了。


    特別是在這種需要安靜的時候。


    “——”


    沒有說話,美咲眨了眨眼,舉起了自己尚未被繃帶完全纏繞的手臂,露出了那些卡在繃帶中間的千紙鶴,炫耀似的展示在sensei的麵前。


    ——好不好看?


    這是美咲所想表達的意思,sensei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但是sensei還是忍不住吃驚。


    因為他看得出來。


    這是分享欲。


    人類最為高級的情感之一。


    分享欲是黎明前凝結在窗台的露珠,把昨夜星辰揉碎成絮語,捧給晨光時卻蒸發成無人接收的電磁波;是攥著碎銀般的月光穿過荒原,發現篝火熄滅後,仍固執地把星塵嵌進掌紋的燙痕。


    那些懸在舌尖的歎息、未拆封的情書、卡在喉間的銀河,最終都成為琥珀裏的氣泡,封存著人類向虛空投遞坐標時,最溫柔的敗局。


    這就是分享欲。


    人類最為平淡,最為舒緩,最為自然的情感。


    總是在下意識間表的露出來,渴望著對方的肯定與答複,期待著對方能給予自己所需要的答複。


    這種情緒處理起來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但總而言之就一句話。


    隻要不掃興,就都是可以的。


    點點頭表示讚同的,眼中露出恍然的神色,sensei轉過視線對著那邊正在熟睡著的小家夥挑了挑眉。


    ——這丫頭折的?


    ——嗯呐。


    腦袋輕輕點了一下,眼睛同時閉上,隨後再度睜開以表示肯定。


    很歡快的表達方式。


    看上去很開心。


    放在平常,美咲最多點一下頭都算心情好的了。


    畢竟,對於過多的情緒表達,甚至是說話,美咲都沒有太多的心思,或者說沒有這方麵的想法。


    ——你很開心啊。


    嘴角微微勾起,歪著腦袋挑了挑眉,sensei眯起了眼睛。


    ——?


    愣了一下。


    美咲呆愣地歪了歪頭。


    ——有嗎?


    許久沒有體驗過喜悅這份情緒的美咲早已不知道喜悅的情感到底該用何來表達了。


    現在,美咲隻是覺得身上的傷口似乎沒那麽痛,心裏也似乎沒那麽難過了,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了。


    她甚至不知道開心是什麽樣子的。


    但是以後還是會知道的。


    “算了,我去給她請個假,你今天就待在家裏吧?”


    歎了口氣,不再繼續用眼神表情還有肢體進行交流的行為,sensei彎下腰在美咲額頭留下一個親吻。


    晨光自發梢落下,如同碎銀般灑落,在二人臉上投射出斑駁的光影,如夢又似幻。


    “有事情再喊我,我要忙的事情還是蠻多的,不過……”


    側過頭去看了一眼熟睡著的星羽,sensei說了一句在當下美咲的耳中有些莫名其妙的話:“隻是沒想到這丫頭這麽大就會幫爸爸分擔壓力了……”


    “……?”


    那聲音太小了,美咲幾乎沒聽清。


    “我先走了,早飯給你外麵桌上了,記得吃,晚飯和午飯也要記得吃,不許落下,到點我會打電話給你的,不許自己一個人又偷偷弄點零食什麽對付過去,知道嗎?”


    摸了摸美咲的腦袋之後,sensei起身離開,準備迴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日複一日的工作。


    本來他還擔心昨天晚上自己加班的時候,下那麽大的暴雨,還打那麽響的雷,美咲會不會被嚇到什麽的。


    但是現在來看。


    應該是不會被嚇到了。


    畢竟……


    她的身邊。


    有個天使呢。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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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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