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尋不獲的目標終於出現。


    傅長宵心情複雜。


    但他並沒有多少空閑來理清情緒,眼下那張美人臉睜開了雙眸,朱唇輕啟,發出一個好似千百人同時開口的詭異聲音。


    “道友,這三人交給我們就好。”


    話音剛落,花瓣狀的礁石地麵上各飛出一道身影,其中有身披鱗甲的壯漢,有頭頂凹個大坑的老翁,有背著龜殼的少年,更有那三張人臉的綠衣女子和恢複理智的雉雞。


    不過,麵對五妖的援助,老頭卻始終沒有動彈,他被傅長宵身上突然出現的重壓給製住了身形,眼下隻能不斷地催動法術,來贏取一點喘息之機。


    “隻怕老朽現在想交給你們,也交不出去。”


    不等他人詢問緣由,老頭便仗著大家的神識是共享的,稍稍動了下念頭,就將自己的處境給傳遞了出去。


    龜甲少年忍不住驚愕道:“好強大的力量!”


    “雖說早已知曉此人修為不淺,但萬沒料到竟強悍如斯。”凹頭老翁捋著胡須,也覺得不可思議。


    鱗甲大漢將左手搭在右肩上,使勁掄了掄右胳膊,豪邁地問道:“那你們覺得現在該怎麽辦?”


    “此人道行深不可測,眾道友還是謹慎些的好。”凹頭老翁說著,輕甩衣袖,率先伸出手來,搭在了溟螭公的胳膊上,“先把溟螭公救出再說。”


    他話音剛落,雉雞便急不可待地高鳴一聲,探出雙爪,抓住了溟螭公的肩膀。其餘幾人見狀,也立即各出手段,抱腰的抱腰,摟腿的摟腿,要將溟螭公拖出困境。


    然則,眾人越是拖拽,就越感覺溟螭公沉如山嶽,難以撼動。


    僅拉了四五下,溟螭公的雙手就抖得像篩糠。


    又拉了兩下,溟螭公便忍不住想要阻止,可念頭剛起,他的手心連帶著十根手指,就毫無預兆地發出一連串“嘎噠”脆響,盡數骨裂翻折。


    五妖先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隨後臉上的血色竟然刷的一下褪了個幹淨!概因須臾之間,他們也被這股驟然變沉的重力給壓住了軀體。


    此時他們絕想不到,傅長宵也很怕。


    實際上,他比這幾隻妖魔更害怕。因為這股逐漸加碼的重量,也同樣施加在他的身上。隻是傅長宵表麵上沒有像他們那樣受到明顯的影響,因此看上去比這些妖魔要鎮定得多。


    也正因如此,當他與眾妖魔們一起,被強大的重力給壓得往地麵掉落時,竟無一人懷疑他是自身難保。


    急促的風聲讓眾妖隻來得及迴神,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眾妖是既驚又痛!


    傅長宵則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同樣都是張開四肢,緊貼地麵。傅長宵卻因勾他魂魄的力量減弱,飄出體外的靈魂又得以歸位,從而使他在摔落地麵的瞬間,能夠清醒地施展出“碎劍寶印”,催動外衫鼓漲,抵擋了撞擊帶來的傷害。


    憂的是,哪怕他在此刻逐漸拉迴了大部分魂魄,恢複了身體的部分知覺,卻也仍舊爬不起來。


    一般在這種時候,絕大部分庸庸碌碌的人,肯定要極力掙紮,並期冀自己能爆發一下小宇宙。


    但傅長宵沒有,他看對麵那群妖魔的處境比自己好不到哪去,便兀自疊起雙臂,先枕住了被礁石地麵硌得生疼的下巴。


    他想,反正現在無能為力,不如順其自然,先看看情況,順道讓自己舒服些。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抓緊時間恢複一些法力。


    但對麵的溟螭公顯然不是這樣想的。老頭強行頂住籠罩在身上的巨大壓力,艱難地想要爬起。豈料一抬頭就見傅長宵悄無聲息地趴在對麵,正用一種相對放鬆的表情看著他們掙紮。


    簡直就差把“有恃無恐”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真是囂張!


    但也真不愧能如此囂張!


    溟螭公一麵在腦海裏與眾妖商量對策,一麵警惕地盯著衣衫襤褸的傅長宵,許久才道:“你我素無冤仇,而今亦無齟齬,何不就此罷手,免得兩敗俱傷?”


    這熟悉的台詞讓傅長宵一開始有些懵逼。不過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話裏麵的信息讓他心思如電,他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思考,在短短幾個唿吸間就閃過無數種可能。


    而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這老小子八成以為這股壓力是他的傑作。


    嗯——


    就算這個猜想不對,傅長宵也決定假裝有這麽一迴事,能讓對方投鼠忌器,他又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傅長宵一咬牙,一改之前謹小慎微的心態,鎮定自若地反問他:“你有沒有覺得這句話很耳熟?”


    溟螭公見他神態桀驁,不禁微地一怔:“你不願意?”


    傅長宵故意“嗬”了一下,氣定神閑道:“尊駕何必說得這樣直白,願與不願,好歹先給我一個循序漸進相信你的機會嘛。”


    溟螭公溫聲道:“老朽一向以誠待人,值得信任。”


    傅長宵提醒他:“可你剛剛還在我準備投誠的時候,用法術攻擊我來著。”


    溟螭公眸光一閃,深深歎氣:“老朽隻不過是為眾生計,不得不為。”


    傅長宵被他氣笑了,“果然,犧牲別人的利益,永遠大義凜然。”


    這話說得溟螭公啞口無言,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找補。


    這時,凹頭老翁開口了。


    “先生誤會了,我等在此修行,隻為給世人締造一處人間樂土,以期有朝一日能夠得道成仙,又怎會妄自犧牲他人的利益,致使自身功德受損呢。”


    “是麽。”傅長宵左右掃了掃這群長得奇形怪狀的妖物,毫不客氣道:“看本人倒是看不出你們有這麽偉大。”


    雉雞鳴叫一聲,頭一個掙紮起來衝他怒目而視。


    其他幾妖也隨之目露兇光。


    傅長宵卻是半點兒也不怵:“抱歉,我並沒有貶低各位的意思,我隻是覺得疑惑,諸位要修功德,大可造福自己的族群,又何必替不相幹的人類操心?”


    凹頭老翁趴在地上,吃力地豎起一根手指,指向擁有三張臉的女子。


    “老夫的女兒因雷劫損傷了肉身,如今還能維持這般模樣,已是老夫耗費了大半修為的結果。而她想要完全康複,就必得有大功德在身。因此,我與諸位道友在此完善桃源仙境,隻為積攢功德,並不拘泥於造福何種族群,於我等而言,導人向善還是導妖向善,並無分別。”


    傅長宵質疑道:“令千金的遭遇雖然不幸,但大道三千,鬼道亦是通途。難道不比在凡人身上下功夫要簡單得多。”


    凹頭老翁訝異:“鬼道之難,堪比在深海建城,何來簡單一說。相比之下,建設桃源仙境反而簡單一點。”


    傅長宵嘀咕:“那就是說,拿捏凡人更簡單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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