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幾多恐怖,傅長宵卻突地把臉一沉,心如止水,仿佛將如斯境地當作悠然之所。


    然後,他大喝一聲“火來!”


    一叢叢火光在他周身亮起,這是他剛想出來的護體之法,放手一試,果真仿若神光,立馬駭得群屍退避三舍。


    也就在這須臾之間,傅長宵法力一滯,周身火光也隨之一滅,而他整個人卻已經趁此機會一腳蹬地,騰空而起。


    一步踩一顆腦袋,飛速蹦上了屋頂。


    “快走!”


    麵對驚喜的柳十三和花晚山,傅長宵直接推搡著他們的肩膀,縱身就跑。


    柳十三瞧見追來的死屍當中,有一具死屍的胸口上,嵌著一片劍身,急忙提醒道:“道士,你的劍……”


    傅長宵毫不猶豫道:“命都快沒了,還管什麽劍。”


    他雖然愛用劍,但他絕沒有劍客們那種,劍在人在,劍失人亡的信念。


    更何況這把劍還隻是太玄觀量產的凡兵,沒了就再買一把,也不算什麽大事。


    跟在後麵的花晚山,不慎被一隻枯手抓了一下屁股,他一聲驚叫剛開了頭,又硬生生咽迴了喉嚨裏,即便在這種時候,他依舊放不下他那所謂的“君子”樣。


    然而,當他的屁股一次又一次地被抓,花晚山憋了又憋,最終實在忍無可忍道:“我真想罵他們一句。”


    傅長宵一聽就樂了。


    “那你不要太過分。”


    說著,就敦促道:“隻罵一句怎麽行!”


    也許是急需疏解壓力,他率先發難,對著身後窮追不舍的群屍大聲道:“踏馬的撲街仔,別踏馬追了!”


    柳十三聽不懂卻興致高漲,她眨巴著一雙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好奇問他:“道士,撲街仔是什麽意思?”


    “就是詛咒他們摔地上去!”


    “哦!”柳十三當即有樣學樣,“滾開,你們這些撲街仔!”


    花晚山見柳十三率性利落,別有一番可愛,不由加入進去,張口就來:“老子弄死你們這群撲街仔!”


    三人對視一眼,盡皆大笑。


    笑聲中,他們連打帶跑,甩開一波死人,躍上了另一處屋頂。


    這時,傅長宵忽然收斂笑意,沉聲道:“小心腳下。”


    然後迅速揮出一劍,劈在腳下的屋頂上,破開個缺口,領著他們二人跳了下去。


    這間屋子是他看好的逃生之所,位置正好靠近鎮子出口,且牆壁完好,又有門有窗。


    仨人一落地,傅長宵就讓柳十三將紙馬放出窗外,並催促道:“你們快走!”


    “你們?”花晚山把柳十三送出窗口,迴頭看他,“那您怎麽辦?”


    話才剛落地,就覺著身子一輕。


    傅長宵已經順勢在他後背一推,直接將他丟出了窗外。


    花晚山唉喲一聲,剛想迴頭,就瞧見一隻素白的手伸到自己麵前。


    “柳姑娘……”


    柳十三扯著他翻身上馬,表情異常嚴肅:“走吧,道士肯定是嫌我們累贅。”


    與此同時,身後的屋子裏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數不盡的死屍在火裏嘶嚎。


    二人同時一驚!


    柳十三道:“道士在放火?他自己都還在裏麵,難道是想找死嗎?”


    花晚山也急糊塗了,“你說他怎麽會想找死?”該不是為了救我們,要與這些“撲街”同歸於盡吧?


    柳十三氣道:


    “你覺得我方才那句話,是自問自答的設問嗎?”


    花晚山:“……”


    柳十三看著越來越大的火勢,坐立不安。


    “要不,我們想個辦法找找他吧。”


    花晚山脫口而出:“那就喊吧。”


    “啊?”


    “最尋常的找人辦法不就是大聲喊嗎?”


    花晚山理所當然的說完,柳十三瞬間一掃迷茫。


    “有道理。”她清了清嗓子。


    隨即,一人一妖在群屍遍地的夜色裏大聲喊起來。


    “道士。”


    “長宵道長!”


    片刻後。


    “你倆可住嘴吧!”


    傅長宵急急忙忙地從窗戶裏鑽了出來。


    因為這倆二貨的喊叫,群屍已有許多繞開屋子,直奔此處而來。


    “道士,快上馬!”


    柳十三看著湧來的屍潮,心急如焚。


    “讓一匹馬背三個人也太慘了點。”


    他擺手拒絕,然後搭指在唇邊吹了聲口哨。


    鎮外山道上。


    一陣馬蹄聲隨之響起。


    他的坐騎還是當初從人販子手裏訛來的那匹黃白相雜的“桃花馬”,由於傅長宵每次修煉,這貨都會死皮賴臉地挨過來,蹭他身上的靈氣,到如今它不僅壯了一圈,毛色也趨近於純白。不知是不是靈氣吸多了補腦,傅長宵總覺得它比以前聰明了很多,他們之間也逐漸變得親密默契。


    所以,即便傅長宵沒有學過訓馬術,也能簡單的讓它接受一些指令。


    就像現在。


    “來得真快。”傅長宵拍了拍馬頭,許諾道:“迴頭給你來餐好料!”


    他這邊剛讚許一通,身後的屋牆就轟然倒塌,著火的死人和繞路追擊而來的死人連成一片。


    傅長宵立即翻上馬背。


    “別看了,快跑。”


    一行人剛奔出鎮子出口。


    村中的死人們就發出連聲嚎叫。


    充滿暴戾與惡毒的聲音在山間迴蕩,仿若到處都有死屍與之唿應。


    花晚山大驚失色。


    “怎麽外邊還有?”


    傅長宵卻是處之綽然,“惡念所到之處,誰人不鬼?”


    柳十三可不管這些,滿目稀爛的怪物讓她唯恐避之不及,“都這時候了,你就別拽詞了!”


    說著,她衝花晚山嬌喝一聲:“抓緊我。”


    隨即一夾馬腹,長發飛舞,帶著花晚山狂奔而走。


    傅長宵啞然失笑,立刻催馬緊追其後。


    隻是他沒想到,沿路的死人當中,也有不少武林高手。


    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這些死人身上冒出的紅光,就是起初他在許登雄身上看到的那種魚鱗狀紅印。


    而紅光的強弱,就代表著死人身上的惡念深淺。


    但令他不解的是,這股妖氣緣何要將人類的惡念凝聚成印?又是什麽手段讓這些人失去記憶的呢?


    帶著這些困惑,傅長宵反手一劍,戳翻一隻輕功卓絕,快要抓住馬尾的死屍。


    差點兒被拍馬屁,他胯下的馬兒“嘶嘶”驚叫,四蹄甩得如同加了馬達,一溜煙兒竄出了殘影。


    傅長宵被顛得五髒六腑倒錯,卻還得強忍著嘔吐感,一劍擋住飛身撲來的另一隻死屍。


    “慢點,慢點。”他拚命夾緊馬肚子。


    可屁股底下的老夥計顯然不這麽想。


    就在他伏在馬背,準備用蠻力安撫時。


    忽的,前方飄來一陣熟悉的二胡聲,瞬息之間,蕩開了從他側麵奔來的一隻死屍。


    傅長宵扭頭看去。


    一顆大樟樹下。


    花晚山不知何時騎在了自個的馬上,手裏還拿著他心愛的二胡。


    “撲街仔們,讓你嚐嚐我的斷情曲!”


    飄渺的曲音在月下激蕩四野,如泣如訴,鑽入了群屍耳中,他們的麵容忽然變得憂傷,仿佛想起了天倫之樂,想起了夫妻之情,想起了夜半無人之時,對月長歎。


    繼而,他們的眼神夾雜出了幾分痛苦,似內疚,似自責,卻始終無法掙脫。


    一時間,群屍陷入混亂。


    傅長宵趁機勒住韁繩,將自己從顛簸中解救出來。


    柳十三在旁讚道:“好厲害的音波功,不枉我救你一場。”


    傅長宵也道:“你我之間就算扯平。”


    可惜花晚山一點也聽不進去,他本就白淨的臉此刻更是煞白,緊跟著就毫無預兆地別開臉,噴出一大口汙血。


    “別說了。”


    他連忙收起二胡,壓製住紊亂的內息,厲聲喊道:“趕緊跑吧!”


    轉眼間,三人奪路奔逃。


    傅長宵心想:如今印記奔潰,這些怪物被惡念侵襲,才會變得不人不鬼,不找出印記源頭,殺再多也無濟於事。


    幸虧群屍雖然追得緊,但在越過一道界碑之後,便不再追擊。


    可即便如此,三人也不敢貿然停留。


    一直沿著前路繼續狂奔。


    終於,天色微白。


    道路盡頭,一座繁華的小鎮映入眼簾。


    隻見古樸的牌樓上,刻著三個明晃晃的大字:汲汲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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