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他跟著痕跡,走出了林子,然後又沿著林外的山溪來到一處幽潭邊。


    此時,傅長宵的手中多出了幾樣東西。


    其中有一截帶血的道袍布片,另外兩件分別是一柄被扭成麻花狀的星辰劍和一個破了個大洞的紅符葫蘆。


    道袍很好辨認,傅長宵曾在人群中見過靜泉道長,當時老道身上穿的衣袍就是這種樣式,而且以這布片上浸染的血跡來看,他的處境十分堪憂。


    “唉,難搞哦。”


    傅長宵拿著劍,心情沉重,能把劍扭成這個德行,出手之人的力量與防禦必然不弱。而那葫蘆,雖說刻有道法符文,卻也依舊沒能幸免於難,可見比拚道行,對方亦不落下風。


    思及到此,傅長宵毫不猶豫地將東西拋在潭邊,拔腿就走。


    從種種跡象來看,獨自尋妖實在太過危險。


    就在他離了幽潭,正往迴走之時,猛然察覺到四周的氛圍不對。


    這林中的鳥鳴戛然而止。


    這溪澗的清風驟然消歇。


    傅長宵默不作聲地把步子邁得飛快。


    可突然間。


    耳邊傳來一道氣益雄渾的聲音。


    “遍識陰陽真妙理,不違自性尤紓寬,修真貫道春秋轉,一朝入雲睨四方。”


    傅長宵腳步一停,站在原地肅然而立,隻見前方的溪流對岸,有一位飄然若仙的道人淩空踏步而來。


    這道士頭戴純陽冠,身穿黃道袍,麵容清臒,須眉稠秀,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青白之氣,傅長宵仔細一看,這氣息與殘留在那破銅鏡上的如出一轍。


    由於此刻離得近,他還看出這氣息中的青氣,乃是源自道門玄功,而那白氣則透著一股灰敗,但不知是何跟腳。


    “貧道臨江子,不知先生來我清修之地,所為何事?”


    黃袍道人攔在傅長宵麵前,淡然問道。


    “隻是路過罷了。”傅長宵故作輕鬆地點頭致意,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與人抱拳見禮,他右手置於腰間,左手則抓著銅印攏在袖子裏,反背在身後。


    臨江子撫了把長須,笑道:“那先生真是福緣不淺,貧道在此豢養靈魚百年,今日正是食用之期,不如你我共享此味罷。”


    “這怎麽能行呢?!”傅長宵連忙搖頭,表示推拒,“初次見麵,道長就如此破費,我實在是受寵若驚。”


    “欸~”臨江子一擺手,豁達道:“你有仙緣,所以值得。”


    傅長宵聞言臉色一僵,似是不習慣他人的熱情,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


    “在下隻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凡夫俗子,哪配得上什麽仙緣。”


    但臨江子並不認同他的自謙。


    “平平無奇不代表緣慳命蹇,你與貧道相逢於此,可見你不隻仙緣,亦有機緣。”


    “機緣?”傅長宵表麵笑嘻嘻,內心哭唧唧,“我就是來這兒看看風景,哪兒算得上機緣,您言重了。”


    怎料臨江子用一句話戳向他的肺管子。


    “你來了,就是機緣。”


    傅長宵:“……”也就是我活該,對吧。


    “欸,這怎麽好意思。”傅長宵繼續期期艾艾地推辭,“我在這兒遇見您不過是碰巧,您看我兩手空空,也沒準備什麽見麵禮,哪能就這樣平白無故的受您恩惠?”


    “無妨,無妨。”臨江子眉眼舒展,勾起了唇角,“人生何處無知己,既然貧道看你順眼,又怎會在乎禮數。”


    漸漸的,他笑得越來越開懷,笑得越來越暢快,就像那如意算盤,“劈裏啪啦”打得震天響。


    傅長宵:“不行,不行。還是容我先迴家準備好禮物,再來登門拜訪吧!”


    他依舊選擇垂死掙紮。


    臨江子頓時將笑容一收,眯起了眼睛。


    “當機緣來時,誰又能事先做好準備呢?”


    他說完這話,直接伸出手來,朝著傅長宵身後的幽潭一劃指。


    一尾手臂長的金須鯉魚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到了潭邊的溪石上。


    “你瞧瞧這魚,背鰭似雲,體態如龍,乃是上品的金鱗種,凡人服之,可增壽二十載,修者服之,則足可抵上十年苦修,你要是錯過了,豈不可惜?”


    傅長宵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臨江子就已經揚起衣袖輕輕一揮,那石頭上的魚,竟然瞬間被切成了薄片,一陣從未聞到過的香味徑直竄入了鼻腔。


    “好香!”


    傅長宵被香味吸引,立刻就感覺腹中絞痛,就像是許多天沒吃過飯似的,饑餓難當。


    微一恍惚,他就走到了溪石邊。


    “你來嚐嚐貧道的手藝。”


    臨江子飄然落坐在石頭上,隨手從地上摘來一根草莖,挑起兩片魚肉遞給傅長宵。


    那魚肉晶瑩剔透,也不知是不是魚種的緣故,竟連一根刺也無。


    傅長宵彎著腰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股從未聞過的鮮香就從鼻子直衝腦門兒,他對著魚肉就要下嘴,可識海中忽然震響一陣鼎音。


    “嗡——”


    傅長宵頓感眉心一陣漲疼。


    他立馬閉上眼睛,想要緩過這道勁去。


    可臨江子見他閉眼,還以為他是被香味所迷,沉浸其中,不由得催促道:“快吃吧,這魚肉鮮著呢。”


    傅長宵掀開眼皮,好險沒惡心吐了。


    隻見這草莖上挑著的是兩片唇肉,而石頭上擺著的,分明是半截人屍。


    幸而傅長宵這一個多月飽經磨難,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此時的他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他目光筆直,癡癡地盯著肉片,左手慢慢從背後伸出。


    臨江子看著他一點點靠近肉片,眼睛裏的溫和慢慢化作了興奮,隨著這點興奮越來越強……


    “嘶~”


    臨江子的眼睛像兩隻鼓起的水泡,直接將眼眶撐開了兩道裂縫。


    與此同時。


    “砰!”


    一聲悶響。


    臨江子剛突出來的眼珠子就被砸成了圓餅。


    接著,他身上那股青氣驟然潰散,而隱藏在青中的白氣瞬息暴漲。


    傅長宵終於看清楚了。


    那白的氣,是屍氣!


    “啊~”


    一聲淒厲至極的吼叫從臨江子的口中傳出。


    他原本出塵的氣質,蕩然無存。


    傅長宵目光一凜,當即拔出腰間的青鋼刀照著他的脖子就劈了下去。


    誰知道刀鋒劈下,竟好像劈在一個石麵上,臨江子還在魂搖魄亂,似乎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傅長宵目光閃了閃,快速住了手。


    緊跟著,人也閃了。


    開玩笑!


    這妖怪居然可以刀槍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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