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空氣裏都是潮濕又惱人的燥熱,連團扇帶動的微風都卷著溫熱的水氣。


    月底的這一天,京中發生了兩件大事。


    又給這炎熱的天氣裏增添了一把大火。


    朝中一連將數位高官的府邸抄了家,其中最為位高權重的,已然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


    其府中搜查出來的銀錢字畫,珠寶首飾,整整裝滿了十餘輛馬車,長長的車隊緩慢駛入宮中,這樣的情景接連上演了數起。


    其二,便是在長寧街一家不起眼的書肆裏,悄無聲息地上架了一本詩集。


    起初,這詩集並未引起太多的注意,眾人隻當是一無名書生為博關注而自費印製的書冊,書封上[詩仙]兩個大字還曾引得數人嘲諷。


    直到有人好奇地翻看了兩頁,才滿臉驚駭地一把抓住了書肆的掌櫃:“這書是何人所寫,敢問店家可否引薦一番?”


    同行之人深知此人平日裏頗為穩重,不會故作姿態吸引他們注意,忙跟著一起翻看起來。


    這一看,幾人便俱是瞪大了雙眼,與方才那人的反應如出一轍:“這位‘詩仙’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寫出這樣的佳作?!”


    掌櫃的一早就得到了授意,見終於有人問及此事也絲毫不顯慌亂:“我們東家說了,此‘詩仙’不願透露自己的姓名,隻是想讓自己所感所得都能被世人知曉。”


    掌櫃的微微一笑,繼續道:“我們東家說了,後續還會有[詩聖]、[詩鬼]、[詩狂]及[詩魔]等係列,諸位可以過些時日再來小店看看。”


    書肆自此每日都排起了長隊。


    因其每日售出的《詩仙》數量有限,隊伍常常自後半夜起就排出了很遠,連朝臣在入宮前都數次見識到了這一火熱的場麵,近幾日在進入永和殿上朝之前,都有好多人在談論此事。


    [圍爐茶話]的生意自開張起便一直都很火爆,黎晚音與祝時桉來時還等了好久,才在一樓的大堂裏得了一處空位。


    他們兩人今日無事,便想著一起來聽一聽坊間對於這些日子發生的要事的看法。


    大堂裏以中線為界,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派係。


    正門左側聚集的基本都是文人墨客,每個人搖頭晃腦間,嘴裏念叨著的都是《詩仙》裏的詩句節選,每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鍾愛。


    “這位‘詩仙’也不知姓甚名誰,如果有機會,曲某真想去拜會一番。”


    “這人能寫出如此多的絕句,才情定然不菲,要我說,此人沒準便是前幾日剛迴京的大儒,範酌言範老先生。”


    “非也,據說前些日子有人去當麵問過,他老人家當場否認了這一說法,還說他自己也十分想結交一二。”


    “這書肆掌櫃的嘴也太嚴了,這些日子硬是沒人能從他那裏套出來半點與這‘詩仙’有關的訊息。”


    “依我看,這‘詩仙’說不定還要從已經揚名的幾位大儒中找起。”


    與這群高談闊論的書生們正對的,是一群臉上同樣帶著喜色的百姓。


    “大快人心!這次屬實是大塊人心!”


    “朝中一連揪出了這麽多貪官,官家這次當真是大手筆!”


    “隻是平日裏看起來那般清廉的趙大人家中都能抄出如此多的金銀,屬實是人不可貌相。”


    “嘖,還叫什麽趙大人,現下那可是罪臣了。”


    之前茶樓裏的氛圍從未像今日這般熱鬧,黎晚音卻也奇異地沒有覺得嘈雜,甚至在聽到有些令她開心的話題時,眼睛都會時不時地笑成一道彎月。


    祝時桉伸手將她的茶盞填滿,語氣裏也有絲絲笑意:“這麽開心?”


    黎晚音眼中的笑意未消,順勢轉過頭看他:“夫君不開心嗎?”


    方景意的陣營中一連減少了幾員大將,雖然這群人的職位還不算最高,但也著實傷筋動骨。


    且承澤帝此次雖沒有將此事直接與方景意掛上聯係,心中想來也必不可免地對他有了些懷疑。


    這兩個成果之中無論哪樣,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場不小的勝仗。


    祝時桉的喉結滾動數下,心中想的卻不是朝堂之中令他煩擾的瑣事。


    自他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之後,他便每次看黎晚音時都隻覺可愛。


    彎著眼笑起來的模樣可愛。


    幸災樂禍時的狡黠可愛。


    就連端著茶盞抻長脖子偷聽旁人聊天時的模樣也都十分可愛。


    可她又不僅僅隻有可愛。


    她聰慧,善良,有膽識,有謀略,還總是能出其不意地給他許多驚喜。


    就連剛被她忽悠到公益學堂裏坐鎮的範老,也在與她拌嘴之餘,曾多次在私下裏從不吝嗇溢美之詞。


    正如前幾日承澤帝帶著遺憾對他說的那番話一樣。


    他確是撿到了一個如珠如玉的寶貝。


    祝時桉眸光深沉地“嗯”了一聲:“開心。”


    看夠了熱鬧,兩人便也沿著內城河邊的小路慢慢往閑逛。


    最近他們已將二皇子得罪狠了,出門都帶著十餘名暗衛在各處小心提防著,此處沒什麽人,這會兒說話倒也不怕被有心之人偷聽了去。


    祝時桉率先打開話題:“下月就是官家的壽辰,為夫還需要從娘子手中支出一些銀兩,用以購置賀禮。”


    他的私庫鑰匙一直都在黎晚音的手裏,這些日子的吃穿用度,全靠著她給他發的零用,好在各家夫人在她的帶領下近日都賺了不少錢,平日裏爭著請飯的人太多,他也就沒有太多需要用到銀兩的地方,反而存下來不少。


    可這些用以購置賀禮還是遠遠不夠。


    黎晚音從荷包裏找出私庫的鑰匙塞進祝時桉的手裏,交代道:“將軍隨意買些就行,晚音已經在準備給官家的壽禮了。”


    那日承澤帝見到微縮小院時的心音她到現在還記得,對於這次的壽禮,她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是什麽?”


    黎晚音神秘道:“秘密。”


    祝時桉好笑地挑了挑眉。


    “晚音還有什麽地方想要去嗎?”祝時桉突然問她。


    黎晚音一臉不解。


    “下月起就會有各國的使臣來為承澤帝賀壽,”祝時桉解釋道,“京中恐會不怎麽太平,我怕有人趁機做些小動作,盡量還是少出門些的好。”


    祝時桉沒有明說,但這個“有人”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黎晚音心中腹誹,麵上卻是敷衍道:“嗯嗯嗯。”


    隻是她眼中驟然閃爍的光卻在表明,她斷不會像她表現的那般聽話。


    不出門怎麽行呢,她到時還要讓二皇子看看,到底誰才是那個最能搞事的人。


    祝時桉:“......”


    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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