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六沒有方才那片刻的記憶,但當他被兩名人高馬大的將士壓倒在地時,周圍人的反應已經讓他頃刻間便明白了,事情已無轉圜的餘地。


    先前隨著他一同起身準備反抗的難民已悉數跪迴了地上,原本對著祝時桉的淬毒眼神也全都投到了他的身上,看起來就像是恨不得衝上來生吞他的血肉。


    負責按壓他的其中一人將膝蓋頂在了他的背上並扯住了他其中一條手臂,另一人則是牢牢牽製住了他的雙腿,兩人的力氣都十分巨大,他的全身隻剩下頭部還可以微微掙動。


    他眼神陰鷙地抬起頭,正好瞧見那匹通體黝黑的馬上,黎晚音正轉過身,貼在祝時桉的耳邊說著悄悄話。


    黎晚音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他離那二人屬實還有段距離,饒是他曾特地鍛煉過自己的聽力,也隻是聽見了斷斷續續的幾個字。


    “......珠......對視......疑......”


    他兇狠的神情空白一瞬。


    什麽珠,薑隨珠?


    她的身份已經被人發現了?


    難不成此次的事故也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丁六的目光緩緩轉向了剛剛跪到地上的周掌櫃。


    此人剛出城門時看到有官兵在場卻視若無睹,還能泰然自若地走到黎晚音身邊阿諛奉承,如此作態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就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一場戲。


    而且,祝時桉到場的時機也太巧了。


    他本想趁亂解決了黎晚音,卻還未等他成功湊到對方的身邊,祝時桉就已將人帶離了騷亂的中心。


    丁六越想越覺得是薑隨珠的身份已經暴露,連累得自己也一腳踏入了他們設計好的圈套。


    先前他還覺得被這群人帶入城中也不算壞事,他也不過是誤會了將軍的夫人,且他也並未真正碰到黎晚音的一根手指,但若是他的身份也連帶著暴露,那此次必是有去無迴。


    思及此,丁六驟然發力起身,一個寸勁就將他身上沒有防備的兩人都掀了下去,他搶過其中一人腰上的佩刀,迴身狠狠砍到了祝時桉身下馬匹的前腿上,黑馬嘶吼一聲便癱倒在地,將背上的兩人都掀了下去。


    丁六趁亂朝著城門的反方向竄逃。


    祝時桉早在丁六搶過佩刀時就已開始了暗自提防,但為了牽出他背後的勢力,他也隻能佯裝中計。


    在奔雷人立起身的瞬間,祝時桉瞬間便用雙手牢牢將黎晚音固定在了懷中,他放鬆了腿間的力量,任由自己直直地朝地麵上墜去。


    嘭——


    兩人落地的動作帶起了一小陣迅猛的熱風,地上的塵土也被帶動得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兒,最後又落迴到了兩人的身上。


    倒在上方的黎晚音身上已基本沾滿了黃沙,頭部卻在祝時桉大手的遮擋下沒能落上分毫。


    她聽到祝時桉壓抑的一聲悶哼。


    “將軍!”黎晚音慌忙之間想要起身,巨大的眩暈感卻讓她再次跌迴了祝時桉的身上。


    圍在兩人身旁的將士一時間都有些手足無措。


    衝上來的鹿梔本打算將黎晚音扶起,手都已經伸到半空了,見她一個晃神又跌迴了將軍的懷裏,眼珠子轉了兩下,又將手收了迴去。


    圍在一旁的士兵們:“......”


    這下他們也不敢伸手攙扶了。


    最後還是祝時桉率先迴神,伸手在黎晚音的顳顬上輕揉了兩下,等到黎晚音的眼神逐漸清明,他才開口問道:“可有傷到哪裏?”


    方才他匆忙之中隻顧得上護住她的頭部,雖已盡力不讓她的四肢著地,但也仍是有些許擔心。


    黎晚音用力搖了搖頭:“將軍你才是,有沒有感到哪裏特別疼?”


    見他搖頭,她又繼續追問:“頭暈呢?想吐嗎?”


    剛剛他護著她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落地時那麽大的一聲巨響她可全都聽到了,若她是墊在底下的那一個,指不定要斷上幾根肋骨。


    “都沒有,不用擔心。”他說。


    祝時桉眼神輕掃了下呆在一旁的鹿梔,示意對方將黎晚音扶起身後,才由著帶來的士兵將他拽了起來。


    祝時桉活動了下筋骨,隨後才向身邊的親兵問道:“派人去追了?”


    “蘇垣和紀巍剛才便追上去了,”林翼飛迴道,“沒有騎馬。”


    祝時桉點點頭。


    林翼飛提起的兩人均是已經跟在他身邊數年的,十分熟知他的路數,聽聞是由他們去追查此事,祝時桉便也放下了心。


    他又看向被安置在樹蔭裏的那幾名老漢:“他們那邊如何了?”


    方才氣氛一直都十分緊張,林翼飛留在祝時桉身邊還沒來得及去問,此時聽他問起,便抱拳行禮後跑向了那處角落。


    片刻後,林翼飛大步從那邊跑迴:“迴將軍,秦平說他們隻是中了普通的毒藥,一般吐後便能自動清除了,徐大夫為了緩解他們的症狀正在給他們施針,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痊愈了。”


    林翼飛說這話時故意提高了音量,確保周圍跪了滿地的難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聽完跟在將軍夫人身邊的小丫鬟說完整件事後心裏都憋了一股氣。


    他們將軍夫人如此樂善好施,卻險些被這群刁民生吞活剝,哪裏都沒有這樣的道理的。


    他就是要讓這群人看看,他們到底是做了多麽愚蠢的事。


    不出所料的,在林翼飛說完這番話偷偷迴頭掃視時,看到先前起來鬧事的幾人都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他又感到快樂了。


    祝時桉沒有理會林翼飛的小動作,他轉過身,看向被鹿梔和薑隨珠圍在中間的黎晚音:“對於這裏的難民,晚音可有想法?”


    “有的。”黎晚音忙不迭迴道。


    約有一盞茶的時間過後,黎晚音指揮著士兵幫忙將剛送到這裏的被褥堆成了兩個簡易沙發,將祝時桉安排在其中一個沙發上後,她坐在另一個上麵對著鹿梔點頭示意。


    鹿梔接受到信號後迴頭,林翼飛也適時讓排在隊伍最前麵的難民走到她的麵前。


    “剛才你可有參與推搡?”鹿梔昂著頭問。


    “草民絕對沒有啊!”


    【我就推了兩下那個夥計,不會有人注意到的。】


    鹿梔迴頭看向黎晚音。


    “眼神飄忽,右肩聳動,他撒謊。”黎晚音的聲音鏗鏘有力。


    林翼飛立即上前將人拽走:“針對過我們將軍夫人還想領被褥?給老子滾!”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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