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枚發簪,華憐和阿威的心底都泛起波瀾。


    這是華憐作為妙善公主之時,他的母親寶德娘娘贈與他的信物。


    當初下凡曆練,華憐洗去了所有記憶,卻特意在發簪上留下神力。


    這才能讓發簪一次又一次地迴到威德身邊。


    而阿威則眸光沉沉。


    楊昶死去那日,他抱著發簪失聲痛哭,次日便將發簪丟棄。


    等他再想把發簪尋迴,卻怎麽都尋不到往日無論如何都不會遺失的簪子。


    他把他存在的唯一證明親手丟掉了。


    後來阿威才意識到,他丟掉的何止是一枚發簪。


    這也是魔神羅睺在秘境中,四處尋找寶蓮發簪的緣由。


    如今發簪依舊在威德手中,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阿威將目光移到華憐臉上,他很好奇,華憐在知道威德就是羅睺的情況下,接下來會怎麽做。


    阿威不信,華憐沒有動過殺心。


    魂石的設定,便是蠱殺,隻有華憐和威德死一個,才能迴到洪荒秘境中。


    華憐又不知道威德是他的心魔,可以融迴本我。


    在阿威看來,華憐對威德再好,都是無意義的。


    畢竟就算華憐的魅力真的有那麽大,能夠讓威德為他去死,阿威作為魔神的部分不肯與華憐融合,一切就都是無用功。


    威德重新將發簪收入懷中,不再去看身後的百姓。


    迴到朝都,去赴皇帝的筵席。


    華憐和阿威都知道,這隻是威德災難的開始。


    威德如同過去,在禦花園內與皇帝談心。


    華憐和阿威退至偏僻角落,遠遠地望著湖邊那兩道熟悉人影,隻覺得物是人非。


    本以為記憶已經十分久遠,卻不想還有再次複刻的時候。


    如今華憐和阿威早已不是作為“人”的威德將軍,再看過往,內心各有感慨。


    華憐輕聲問阿威:“你看那威德,與我有幾分不同?”


    阿威明白華憐這是對他的試探,之前那些話,恐怕讓華憐對他起了疑心了。


    雖說如此,阿威卻絲毫不慌,滴水不漏道:“將軍,那妖孽扮成你的模樣,自然要模仿將軍的一舉一動。”


    華憐將手輕輕搭在阿威肩上,目光清明犀利,唇邊卻帶著溫柔的笑意:“你對我,似乎十分了解。”


    這樣的壓迫感......


    阿威眸光一凜。


    明明華憐表情溫和,聲音也是溫柔的,眼神卻如同一道利劍,似乎能刺入人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讓人生出一種被看穿的錯覺。


    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麽他看不透的東西,隻是看他願不願意去花這個心思。


    直至此刻,阿威才真真正正的生出一種,他可能真的是華憐心魔的真實感。


    華憐隻是看上去溫柔,其實沒他看起來那麽無害!


    不等阿威迴話,華憐便將手收迴,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


    他的眼睛又變得溫潤清澈,平靜的目光下似乎盛滿了對世間的愛意。


    就是因為這雙充滿愛意的眼睛,讓阿威有著嚴重的割裂感。


    他覺得自己和本體沒有丁點相似,正是因為他明白自己這輩子也不可能擁有這樣的眼神。


    然而剛才本體所流露出的片刻淩厲,卻也讓阿威有些動搖恍惚。


    似乎是本體身上的“惡”和“憎”,全都轉移到了心魔的身上。


    本體不是純粹的大善人,隻是將那些心機思量全都隱藏起來罷了。


    而他心魔,則是本體惡恨憎欲的外在表現。


    無端的,阿威心中再次湧出一股惡意憎怒。


    他好恨。


    他好恨華憐用這副憐憫眾生的慈悲目光凝視著他,似乎看出他皮囊底下真正的惡念卻不拆穿。


    仿佛他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而華憐是可憐他的大人。


    伴隨著這股恨意的,是與之而來的摧毀欲。


    他想擊碎華憐平靜的表情,叫他露出痛苦悲怮的表情。


    叫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憑什麽他的本體高高在上,當著他功德加身的觀世音,他卻隻是一個人人喊打的心魔。


    他們不都是威德將軍嗎?


    為什麽隻有自己一人背負著這些痛苦的過去?


    隻有讓本體品嚐他所經曆的絕望痛苦,才能緩解阿威內心的恨意。


    眼見皇帝和威德聊完,阿威冷冷一笑。


    既然如此,就先給你送份大禮。


    皇帝和威德一前一後朝華憐和阿威方向走來。


    阿威當即施展神通,推動假山落石,砸在皇帝身上。


    恰好皇帝此刻離華憐最近,看著從高處落下的石頭,華憐當即護住皇帝,將落石一刀劈開。


    阿威漠然看著華憐救了皇帝,忽又催動鋒利的碎石薄片,在皇帝手臂上劃出道血痕。


    普賢文殊不是一直隱瞞皇帝是你前世救命恩人的事嗎,我偏要告訴你真相。


    華憐平靜的表情,果然在接觸到皇帝血液的瞬間變了。


    血液是一個人靈魂之力的具現外化,靈魂越強大的往往血液也越健康、純粹。


    而這樣的血液,和他的一位故人幾乎是十成十的相似。


    那位故人曾經在他懷中步入死亡,華憐絕不會忘記。


    華憐立刻用沾著皇帝血液的指尖掐指卜算。


    果然算出如今皇帝的前世,正是他妙善公主的恩人——王杣。


    一時之間,華憐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


    再次遇到王杣,竟然是在這樣的地方。


    甚至魂石之中的王杣早已不是真正的王杣,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作為威德將軍的時候,就沒認出王杣,與他錯過了。


    這一刻,華憐拚命地去迴憶那一世皇帝的結局,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關於皇帝的記憶。


    似乎有一股霸道的力量,將他的記憶抹去了片羽。


    而王杣,正在其中。


    華憐看著皇帝,心神震動,百感交集,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言說。


    他錯過了。


    哪怕現在說的再多,王杣也聽不到了。


    原來他和王杣的轉世曾經離得那麽近。


    但他卻不認識他。


    他再一次和王杣在曆史的洪流中錯過。


    再次見到王杣,也隻是過去的一道投影。


    很多話,來不及說。


    全是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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