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憐卻搖了搖頭,沉聲道:“非也,天下人皆苦,不論男女老少,各有煩惱。”


    女人有女人的艱難,男人亦有男人的艱辛。


    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商販走夫,皆被生活所困。


    越是生活,煩惱的事情越多,經曆的磨難也越多。


    此中艱辛,隻有到達一定閱曆的人才能明白。


    而學會自洽,饒過自己,是超脫出來的一種好辦法。


    那些以一己之力改變世界的,則被稱之為“偉人”。


    舍二娘聽華憐講完,沉默了很久。


    她朝華憐擺擺手,聲音頹然:“你走吧,左右我已經一無所有,你跟著我,也得不到什麽好處了。”


    華憐疑惑直言:“我除了見你行兇埋屍,似乎並未得過什麽好處。”


    “......”


    舍二娘慍怒!


    這人咋這麽實誠,聽不出來是她的托詞嗎!


    “你這人真是!”


    “算了,給你機會你不走,那你別走了,留下來陪我。”


    華憐沒說話,他有他的打算,時間到了自會離去。


    所幸舍二娘是個不屈的性子,遇到這麽大打擊也很快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身上圍兜。


    “鋪子沒了再說,還好我還有一門捕魚的手藝,餓不死。”


    “小郎君,我打算出海一趟,你也要跟著去麽?”


    華憐搖頭,他要去弄清楚鋪子的事到底是什麽情況。


    也許有必要去智積那裏看看。


    但舍二娘不問,他是不會說的。


    出海的事舍二娘就沒有強求了,畢竟不懂捕魚,去了也沒用。


    海浪風大,反而有喪命的危險。


    ——————


    縣令府。


    華憐扮作一遊曆至此的富家公子,向府內獻上珍寶。


    仆從將他引入內室,同縣令大人一緒。


    這是華憐第一次見到智積。


    準確來說,他甚至沒見過智積成佛的模樣,這番凡人相貌才是他第一次見。


    智積麵頰寬闊,雙耳厚垂,是個有福之相。


    隻是眼中心事雜糅,不夠澄淨。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話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智積拿了珍寶,對華憐的態度稱得上是友善,溫和地問:“小友來此地,可還住得慣?”


    華憐點頭,單刀直入:“前不久去那舍二娘家買過魚,卻不知為何如今店麵被查封了?”


    智積沒急著迴答,而是先問:“你是那舍二娘什麽人?”


    華憐含糊道:“略有交集,心中好奇此事,隨便問問。”


    智積這才鬆了口氣,告訴他:“唉,小友有所不知啊。”


    “舍二娘相公是個老痞子,品行素來不端。”


    “他和舍二娘成婚前便欠下外債,將那些房子鋪子抵押出去,再從放貸之人手中租下,以此誆騙舍二娘嫁給他。”


    “目的正是為了憑舍二娘那一手捕魚的本事過活。”


    “如今老痞子一死,無人交租,房子自然被那些人收迴去,我也是沒有辦法。”


    以華憐的眼力,看得出智積沒有撒謊。


    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華憐便點頭告辭。


    智積卻追了出來,叫住他:“小友,此事你便不要告訴舍二娘了吧。”


    “為何?”華憐問他。


    智積猶豫道:“這女人實在是可憐,幼時母親便早早去世,如今家裏的是她後母。”


    “她父親更是在外有私生子,半分財產不曾打算留贈與她,還常常問她索要酒錢。”


    “舍二娘嘴硬心軟,不通事故,這些年不曾做過壞事卻也得罪了不少人。”


    “事已至此,何必再將真相告訴於她,讓她徒增懊悔痛恨。”


    聽了這些話,華憐不由對智積有些改觀。


    他雖貪財,看人的本領確實不錯,對舍二娘為人的剖析句句到位。


    也難怪之前舍利弗那麽崇拜智積了。


    既然說的這麽赤裸,華憐幹脆繼續問:“你可知為何舍二娘遇事從不報官,全憑自己一人硬扛?”


    智積這下也疑惑了。


    確實,他從沒見過舍二娘來找他討迴公道過。


    智積不由詢問:“小公子,我確實有所不知,這是為何?”


    華憐便將舍二娘遇到劫匪送禮之事說給了智積聽。


    智積聽完,麵色寫滿了愕然。


    他倒退兩步,顯然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喜歡金銀財寶,但從來取之有道,不收那些傷天害理之財。


    頂多就是有人委托他行個方便,例如華憐這種的,他自然愉快收下。


    沒想到這其中曾經還有這樣的故事。


    完全和他一開始設定的底線不同啊!


    這樣他豈不是成了那種傷天害理、官匪勾結的朝廷害蟲了?


    智積被這事打擊的深深自閉,連華憐離開都沒發現。


    等他再去想和華憐說話時,華憐已經抵達財主府了。


    對於貪墨,華憐沒什麽好說的。


    隻要貪,必生齟齬,不可能貪的清清白白、一塵不染。


    哪怕菩薩,也是一樣的。


    財主府內,兩個貌美小姐正吵得不可開交。


    華憐這次是以仆從身份低調進入,全程圍觀當吃瓜群眾。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龍女變作財主府千金小姐模樣,這才鬧出兩個小姐真假難分的鬧劇出來。


    通過多方打聽,華憐了解到財主府後院有個家道中落的書生。


    書生原本與小姐有媒妁之約。


    時過境遷,財主老爺看不上落魄書生,便讓他搬去後院攻讀詩書。


    等考取功名再談婚姻之事,考不上則取消婚約。


    真假千金不管是相貌還是舉止,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連說出的話都一模一樣。


    財主姥爺和財主夫人實在是無法辨別。


    倒是書生隱匿在人群之中,眼中露出思考神色。


    難怪他有時遇上的小姐對他言笑晏晏,有時遇到的小姐對他冷若冰霜。


    原來分明是兩個人!


    隻是到底誰是真千金,書生也說不上來。


    若是實在要他辨別,他還是希望那個對他溫柔微笑的小姐,是真千金的。


    聽真假千金哭鬧不休,財主沒有辦法,隻能去稟報了縣令大人。


    眾人移步前往縣令府,華憐也跟在書生身後,低調到看一眼就會忘記的地步。


    財主帶了一堆金銀財寶先往智積府內送去,日常疏通關係。


    卻見那守門小童擺了擺手,告訴財主:“縣令大人往後不收這些了,你拿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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