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生命的體溫在流逝,林卿阮比任何人都要明確感受到。


    她一下失聲,隻要滾燙的眼淚,像不受控製一樣滾落。


    病房裏的所有機器停止運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絲毫不拖泥帶水的語氣宣布“2016年2月27日,淩晨四點三十八分,宣布死亡。”


    一切程序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林卿阮被悲傷衝撞的已經完全隻剩下一副殼。


    踏出醫院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出聲。


    “墨禹澄,我沒有姑姑了,我要怎麽辦。”


    “墨禹澄……”


    生命裏最無望的時候,好像再冷牙俐齒的人都會變得失言。


    林卿阮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像個無助的孩子,刻在骨頭裏的本能讓她止不住唿喚墨禹澄的名字。


    墨禹澄緊緊擁抱住她,他的眼眶也微微泛紅,滿是心疼她的神色,卻又為自己而感到悲哀。


    他知道,他再也沒有理由能留得住她。


    “不哭了卿阮,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像你姑姑一樣對你好。”


    林卿阮仰起頭,哭到通紅的眼睛,她濕漉漉地看過來,像兔子一樣倔強地問他,“墨禹澄,你為什麽非我不可?”


    這個問題的答案墨禹澄也不止想過一次。


    他聳了聳肩:“因為愛。”


    “具體我也說不明白,總之我去生活裏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會想起一個叫林卿阮的女孩兒。想起她演戲時候的每一幀神態,她是個最會演戲的小騙子,我總是在想我們歡好的那些年,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林卿阮別過頭:“我才不愛你。”


    墨禹澄無言地看向她,他伸手輕輕撫摸過她被淚打濕的睫毛,洞察人心的目光。


    輕易將她偽裝看穿。


    他低低笑了一下,蹲下身,環住她整個人。


    “你說你不愛我,可是為什麽訂婚那天你會流眼淚。”


    “你說你不愛我,為什麽不告而別,你明明可以無所顧忌留在我身邊。”


    林卿阮轉過頭,捂住他的嘴,不想聽他再說話。


    墨禹澄果然乖乖停住這話題,他揉捏她額角的位置,嘴唇擦過她耳垂,溫熱的唿吸清晰落在她耳邊,帶著抵死纏綿的味道。


    “我不強求你愛我,但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困在那一天。”


    林卿阮渾身一震,她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句話深意,就看見大衣口袋被塞了一張看不清日期的機票。


    是一張前往英國的飛機票。


    是當年她被綁在他身邊,決心放棄丟掉去找孟澤的那個航空公司的飛機票。


    林卿阮連哭都忘記,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心口泛滿酸澀。


    墨禹澄溫聲說:“倫敦多霧,喜下雨,出門要記得看天氣預報,還有……去找你想見的人吧。”


    要叫大院裏的那幫兄弟看見他放低姿態哄人的樣子一定要跌破眼鏡。


    墨禹澄也真是沒有辦法了,他在林卿阮身上學到了人生最大的一課放手比起占有更讓她開心,他更情願她是開心的。


    “走吧,卿阮。”


    墨禹澄眼神完全黯淡下去,站起來背過手視線不看她,卻在林卿阮踉踉蹌蹌站起來的時候下意識扶住她的手。


    “我沒什麽能困住你的了。”


    墨禹澄垂下睫毛,聲線繃的很緊。這些年他傾力栽培林卿阮,不是沒有圈子裏人提醒過籠子裏的鳥喂大了野心就要飛出去。


    可是墨禹澄還是固執地給她最好的一切。


    他想要林卿阮成為一整個盎然的春,而非溫室裏隨時會枯萎的鮮花。


    她的前半生走的太苦,墨禹澄希望以後她的世界裏是全都是鮮花和掌聲。


    但是當他看見林卿阮跌跌撞撞扶著牆往前走的時候,墨禹澄還是忍不住心痛,他的心好像被一把鈍刀反複撕拉,理智的上風強壓住他想要上前的腳步。


    他答應過林卿阮的姑姑要讓她幸福。


    究竟什麽是幸福,這個答案隻能由林卿阮選擇。


    從醫院走到停車場的路好像也沒有林卿阮想的那麽難,她還是像往常一樣拎著包上車,擰開車鑰匙,塞在口袋裏的飛機票掉在地上。


    她撿了起來,看了會,丟進垃圾桶。


    在她腦海裏反複出現的是趙美華最後彌留之際的麵容,她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沉睡,可林卿阮卻一直反複在問自己。


    “她真的會幸福嗎?”


    林卿阮不知道這個答案,她隻感覺整個人像是壓了一塊巨石一樣的沉重。


    她忍不住想要睡去,想要在夢裏最後再看姑姑一眼,閉上眼的一瞬,她的視線裏浮現出墨禹澄的臉。


    她想起來有天晚上他和靳硯琛談話,其實她就站在二樓聽的很清楚。


    那天他毫不猶豫說:“我愛你。”


    ----


    又是一年凜冬,剛落過雪的京都宛若童話城堡。


    今年梅園的梅花開得很早,遠遠望過去一片霜雪豔色,簡意牽著女兒站在底下拍照。


    靳硯琛拿著手機給她們母女兩個人找最佳角度。


    還沒有摁下快門鍵,手機已被墨禹澄奪去,他擺出一副說教語氣,“硯琛,你這拍的太遊客了,你得高一點拍才好看。”


    靳硯琛嗤笑一聲:“墨大少爺懂得真不少。”


    墨禹澄沾沾自喜:“那當然,誰讓我老婆是大明星。”


    尋常明星戀愛恨不得將素人身份藏得滴水不漏,可墨禹澄大概和所有人腦迴路都不一樣,他恨不得把“林卿阮所屬物”這六個字宣揚的天下皆知。


    不遠處梵山寺的鍾聲響了,簡意仰頭看了一下山頂,牽著簡須彌往山路上走。


    她閨女身後還跟著一道小小的影子,剛好隔了三步的距離,不算遠,足夠抓住衣角不鬆開。


    簡意有些無奈地說:“安安,你和須彌牽著手一起走好嗎?”


    林卿阮忙著和墨禹澄拍照片呢,迴頭瞥了一眼自己兒子像跟屁蟲一樣跟在簡意女兒身後,她扯了下唇角,對墨禹澄說,“你也不管管你兒子。”


    墨禹澄漫不經心看一眼,他巴不得墨清安天天跟著簡家那小姑娘。


    他還想要和林卿阮享受二人空間呢。


    墨清安出生是個很巧合的事情。


    趙美華去世的那一天,林卿阮因為悲痛暈了過來,醒來躺在病床上,醫生告訴她她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


    原來病床前趙美華撫著她小腹是個征兆,她的身體真的擁有一個新的生命。


    就像趙美華說的,姑姑去世了,以後會有一個她的孩子來重新替她姑姑陪伴她。


    林卿阮在那一刻感受到生命的傳承奇跡。


    她睫毛顫動的好厲害,她想她終於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這次他們來梵山寺是為了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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