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明媚陽光透過縱橫交錯的枝葉投下,打在行山的老人身上點點斑駁。老人眯起眼,感受這讓人心曠神怡的綠意。


    南之國邊境的某個小山丘,老人正扶著兩側的綠木枝幹,一步一步緩緩走下山丘。端看自己的小心翼翼,老人也不禁感慨歲月不饒人。


    遙想當年正值青壯,自己何其風光無限,赫赫有名。沒想不過十數年光陰,如今連下個土丘都舉步艱難,唏噓可歎。


    “村長,您這是又上山去?”迴到村莊,迎麵路過的婦人微笑地主動攀談。


    “是呀,過些日子城裏要來使者了,我這不是趕緊上山摘點藥草,給村裏孩子們補補。”老人笑答道。


    “哎喲,還是村長有心,那我先替我家二蛋謝謝了,”婦人連聲道謝,“咦?怎麽不見大牙子?他不是最喜歡爬山嘛。”


    “那孩子大了,不樂意跟著老頭了,”老人表情略帶寂寞,低頭苦笑,“倒是經常帶著黑炭出外。黑炭怕生,當大的多帶帶倒也好。”


    婦人一聽,臉上的微笑頓時僵住,嘴巴張開又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老人看出異常,出聲詢問道:“曉如呀,老頭雖老,還能派點用場,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


    婦人支支吾吾,思前想後好一會,終於是開口與老人和盤托出。


    ……


    “記得還跟往常一樣,”走在前麵的小孩頭也不迴地說道,“要是敢泄露半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語畢不忘用手在脖子處比劃。


    跟在後頭的小孩沒有迴話,默默跟著。前麵的也不甚在意,他知道身後那怪胎就這德行。除了老爺子,誰跟他搭話都沒反應,不認識的還以為是個啞巴。


    走在前頭的小孩名叫大牙,因為笑起來能看到兩排白亮的牙而得名。他倒不是特別愛笑,隻不過老爺子喜歡看他笑,說像他娘。


    大牙沒見過父母,從小被老爺子拉扯大。他對於父母沒有概念,既然老爺子喜歡看,便不好說什麽。


    後麵跟著的小孩則叫黑炭,並非皮膚多麽黝黑,對比他人,黑炭還要白皙不少。之所以叫黑炭,完全是他有一頭烏亮的黑發。


    大牙沒出過村,不知道村外情況,但村子裏可沒人有黑頭發,黑炭顯然不是本村人。


    確實如此,黑炭是老爺子幾年前在山上撿到的,初見時傷痕累累,又髒又臭,不比那二狗掉泥坑時體麵多少。


    老爺子看他沉默帶傷的怪可憐,於是決定先照顧一陣子。結果這小孩倒好,直接賴在他們家不走了。老爺子喜好熱鬧,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收養下他,還給取了黑炭的名字。


    老爺子喜歡他,大牙可不會。好端端家裏卻多出個吃幹飯的,人不機靈,性格又孤僻,和他出門沒少被村民指指點點。


    每次外出,同村夥伴們都喊著扔下這怪胎不管,大牙也覺得有理。這黑炭什麽來頭都不清楚,指不定會給村子帶來災難。


    但老爺子不這麽認為,覺得此子將來必成大器,還讓大牙多跟他學學,大牙差點被老爺子氣傻了。這能學啥?學如何當傻子當啞巴?老爺子怕不是入魔了!


    所以,大牙對黑炭不僅嫌棄,還十分厭惡。就是這臭小鬼的出現,老爺子才沒以前那麽關心他,都是對方害的。


    於是那之後,大牙帶黑炭出去玩時,隔三岔五都會聯合其他人整蠱一下。談不上欺負,也就幫他認識認識自己的過錯。


    說來也奇怪,這黑炭對他們的行為照單全收,一不吭聲,二不反抗,惹得一起的夥伴討了沒趣,久而久之大都散去,也就大牙還在堅持。


    有時大牙甚至會瞎想,想這黑炭怕不是真從煤炭裏蹦出來的,否則怎麽跟塊石頭似呆愣呆愣。


    時值日入,大夥玩耍了一天,各迴各家,倆人也是走在歸途。


    當他們來到自家木屋前,遠遠望見老爺子站在門口,好像等著什麽人。當老爺子注意到他們後,二話不說便往這邊走來。


    這是出了什麽事?大牙一愣,迴頭看了眼黑炭,黑炭仍然麵無表情。


    “阿公您這是——”


    迎著老爺子走去,大牙話剛開口,便見老爺子左手拎起大牙一邊胳膊,揚起右手對著大牙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臭崽子,原來平日你帶黑炭玩,合著是去欺負他!要不是被對麵王嫂撞見,問了狗蛋才把這事捅破,我至今還以為你們兩關係要好哩!臭崽子,好的不學學歪的,看我不替你爹娘好好教訓教訓你!”話音落,手卻沒停下。幾巴掌下去,打得大牙嗷嗷直叫。


    眼看大牙被打得嚎啕大哭,後麵的黑炭一點也不意外。王嫂的出現是他刻意安排的結果。


    雖說平日裏大牙的欺負不疼不癢,但也是時候結束了。


    黑炭確實不是本村人,準確來說,他甚至連藏荒人都算不上。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大腦過於清晰,與他的年齡匹配不上。


    記憶告訴他,他可能來自另一個世界,但是來自哪個世界,之前是幹嘛的,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附身在小屁孩身上,這個小屁孩又是誰,為什麽會讓他附身,附身又是為了什麽,這些問題記憶卻沒有對應的答案。


    就在黑炭苦思無果之時,他遇上老爺子,也正是這個小村莊的村長。當時村長看他可憐,將他收養家中,黑炭覺得眼下隻能寄居人家,先靜養生息以待後續展開,誰曾想這一呆就是數年。


    而這數年間,不僅沒有發生預想之中賊人上門的戲碼,也沒有聽說周邊外人走動的消息,仿佛他確實就是尋常人家的小孩,那日不過是不小心從高處失足跌落。


    隻是那一天,村長見到他那黑發,以及身上衣物所表露出的震驚,至今讓黑炭印象深刻。黑炭在此後生活中了解到村長並非普通人士,而能讓他在初遇時露出那般神情,自己的身世已毋需言明。


    那身衣物如今破舊不堪,黑炭還是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以待日後不時之需。


    話雖如此,這些年黑炭除了惡補藏荒的基本知識,每日的樂趣就剩大牙變著花樣來欺負他。鄉村生活是安逸舒服些,但黑炭連自己真實身份都不知道,如何能甘心呆在這裏荒廢餘生?


    按照黑炭的預想,原本打算過完今年就跟村長辭行,沒想到城裏居然來了人,說是城主有意從領地內挑選擁有資質的小孩成為自己的繼承人,而他們這個小村莊正好在選拔的範圍內。


    這對黑炭來說再好不過,若通過這次機會成功接近上流階級,那麽解開自己身世之謎也將不再遙不可及。


    按照傳信的原話,邊城使者不日到達,屆時會讓競選者通過展示自身靈力的形式,選拔天賦出眾之才。


    所謂靈力,根據黑炭這些年的打聽,是藏荒大陸所有生靈特有之物。相傳藏荒之初萬物無智,世間一片混沌,創世神明帝夋為正天地之序,分定各族,賦予靈智。這其中以人族自通靈力,故為萬靈之首。


    久而久之,人族獨大,其他各族為了能夠在藏荒立足,紛紛依附人族,遂演變成後世的天人族,也即是現在的天族。天族雖有人形,體內卻留著獸族血脈。通過激發自身的獸族血脈,能令天族人借由靈力施展超凡力量。


    當然天族也非大一統,人數一多,內部分歧自然紛遝而至,長此以往最終導致矛盾爆發,便有了數百年前那場曆時千餘年的諸天之戰,目前的藏荒勢力劃分也是由那場戰爭決定。諸天之戰的具體細節黑炭還不甚清楚,就連村長也是諸天之戰塵埃落定之後才出生的,對那場大戰的記憶大多來自祖先的口口相傳。


    不過有件事村長一直反複強調,目前藏荒最大勢力,便是成立了各國的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這十二家族,並稱為支天十二柱,是藏荒的頂點,也是藏荒的規則。


    而那位意欲選拔繼承者的城主,正是來自戌家本家的戌無邪。


    在藏荒,血脈決定一切,而擁有支天十二柱的血脈,則代表人上人。


    那這個城主為啥不直接自己生一個?實在不行為何不從本家挑個來繼承?——記得前不久黑炭還因有此惑請教村長。


    按照村長的意思,天族血脈可以煉化,若城主往繼承者注入自己的血液,能讓自身的血脈去吞噬對方的血脈,從而實現血脈煉化,若煉化成功,則繼承者會繼承城主的血脈。當然若煉化失敗,繼承者會因血脈互斥爆體而亡。這也是城主要挑選天賦出眾之人的緣由。


    但是,村長的這一番解釋顯然不能迴答黑炭的疑問,直覺告訴自己,這其中必有文章。


    “快,跟黑炭說對不起!”那邊的村長總算是忙完,拍著大牙的後背讓他道歉。


    大牙平時趾高氣傲慣了,哪受得這種氣,想必剛才王嫂沒少添油加醋,否則以村長對他的疼愛,如何會發如此大火氣。大牙憤憤地瞪黑炭一眼,捏著拳頭拒不服從。


    “臭崽子快道歉!”村長見狀,對大牙腦門又是一巴掌。


    這一拍,大牙終於是憋不住,“哇啊啊啊啊!”怪叫著往外跑,留下了驚詫的兩人。村長估計是沒想到大牙居然叛逆,火氣蹭地直往上冒,對著大牙的背影怒吼道:“跑!跑的越遠越好!最好別迴來!”


    黑炭則是一臉無奈,心裏開始盤算該去哪裏尋他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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