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要用膳的時候,謝麒還沒有迴來。


    也就是剛登基那一會兒,他忙得每日裏見不著人影,那之後每每到了這個點,他都是會迴來的。


    哪怕就是忙了些,也一定要先過來陪她和孩子用了晚膳,再繼續去忙碌。


    習慣了男人陪著,驟然隻他們三個,盛唯嬌就覺得身邊空落落的。


    又怕謝麒忙的連飯都顧不上吃,她想了想,便讓小魚去到前頭給謝麒送了些膳食。


    小魚迴來後,臉色卻不好。


    盛唯嬌瞧見了,就問她說:“怎的這副模樣,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你見鬼了呢。”


    “就是見鬼了。”小魚走近前來,對盛唯嬌道:“娘娘知道奴婢過去的時候,碰到誰了嗎?”


    “誰?”


    “奴婢碰到了大姑娘吧!”


    “原本應該死在流放路上的盛大姑娘,竟然又活過來了,她不僅僅活過來了,還見了皇上。”


    盛唯嬌聞言麵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將方才你所見的情形同本宮再細細的說上一遍。”


    盛唯嬌細細聽著,原本嬌美的麵容上也多了一絲戾氣。


    盛清瑤還活著。


    總不會是如小魚所說的,見了鬼。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從來都沒有死。


    那她是被誰護著活下來的,謝麒嗎?


    這不免又讓她想到前世。


    前世裏,盛清瑤就是謝麒的妃嬪。


    如果沒有自己重生的話,那盛清瑤會按照她一開始所設計的一般,成為謝麒的寵妃。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或許,他們原本之間便是有些緣法的。


    即便最開始的走向不同,可最終的結局也會是相同的?


    曆史也不是那麽好改變的。


    她忽覺身上有些發冷,恍恍惚惚仿佛又迴到了六歲那年,眼睜睜看著外祖一家被抄斬,被流放,母親纏綿病榻日日以淚洗麵。


    曾經對她寵溺的父親忽然似換了一個人一般。


    她眼睜睜看著那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姐姐占有了曾經原本屬於她的一切。


    她的父親、兄長以及她所有的一切。


    她隻能泯然眾人矣。


    她感覺身上好冷,漫無邊際的黑暗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給吞噬。


    盛唯嬌忽然去到了內室中,然後躲到了被子中。


    她將她的頭埋到被子裏,仿佛這樣就可以逃避一切。


    她當然知曉自己眼下怎樣做才是最好的,她是皇後,又有一雙兒女,即便盛清瑤成了謝麒的妃嬪,那也沒有什麽。


    再壞也不會像從前一樣。


    亦或是她用血手段,總能讓盛清瑤不被封妃。


    即便她封了妃,她亦可以讓她不好過。


    但她就是覺得很累。


    是心累。


    隻要一想到這個人,她就會想到六歲那年發生的一切。


    日日麵對她,又是何等的一種煎熬的。


    她其實一點兒都不想和她鬥。


    她現在想做的,就是和謝麒好好的在一起,看著一雙兒女長大。


    她沒什麽野心,最期望這種平和溫馨的日子。


    可偏偏不能如願呢?


    更讓她隱藏在心底的恐懼則是謝麒。


    倘若謝麒選擇了這個人,那是對她的背刺。


    因為他明明知道她與盛清瑤是不共戴天的。


    倘或他如此背刺於她,那她如何還能信任他,喜歡他,心無芥蒂同他過日子呢?


    那往後必定是要帶著麵具的。


    她打從心底裏是不想的。


    外頭傳來桃蕊的聲音,“娘娘,如今一切尚且不知,您要相信皇上對您的真心,便是她活著,也不一定是因著皇上。”


    盛唯嬌自然是相信謝麒的,相信他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


    正是因為相信,正是因為他待自己是如此的好,所以她才會害怕。


    她才會惋惜。


    她不是不相信謝麒,她是不相信自己。


    盛清瑤這個人,總是有些邪門的。


    她能在流放之地裏活下來,又會做些什麽呢?


    因著這些自厭的情緒,盛唯嬌這會兒不想見任何人。


    她道:“本宮知道,本宮就是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然而四下裏無人時,她又禁不住小聲啜泣了起來。


    且越來越有止不住的趨勢。


    她自然知曉,眼淚是懦弱的象征,前世裏,她曾在無人角落中屢屢哭泣,但並沒有用。


    後來,眼淚便是手段。


    而今沒人在自己跟前,哭又有什麽用呢?


    可她就是想哭。


    她明白自己應該去爭去搶去防患於未然,卻不想這樣做。


    從前她需要一個庇護的角落,於是搖尾乞憐。


    而今她想要一個無論何時都向著自己的丈夫,一個不用費盡心機才能挽留的丈夫。


    若是沒有,那她往後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有些自棄的想著,不知不覺便就睡著了。


    這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進宮了,她很小的時候,她母親身子尚且康健,和元後是好姐妹,那時候她經常進宮的。


    隻是後來元後去了,她就不怎麽進宮了。


    那時候沈家已經被定了罪,被關到了大牢裏,隻等著時候一到,便要處斬。


    她母親已是有些受不了打擊,病了。


    父親說他有個表妹通醫理,孀居在家,便請人過來照顧她母親,也陪她母親說說話。


    這個人就是蔣媚。


    蔣媚進府的時候,是帶著盛清瑤的。


    那時候她母親滿心想的都是沈家的事情在,再加上蔣媚還有一個女兒,她母親自然不會想到旁的地方。


    甚至還因為盛清瑤同她年齡相仿,讓她多同盛清瑤相處。


    她母親和宮裏的很多娘娘都是自幼相識的。


    那日裏母親進宮,便是想求求宮裏的娘娘,能替她外祖家說些好話。


    她母親那時能想到的也隻有這些辦法,便是知道無用,也是要跑這一遭的。


    原本的時候,父親是萬分反對的,說沈氏是要將整個盛家都給拖下水。


    甚至因此將她母親給關了起來。


    後來父親突然就想開了,隻是讓她母親進宮的時候將她同盛清瑤一同帶上。


    她母親那日裏為了能進宮一趟,自然什麽事情都答應了,也不去管盛宏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麽。


    那日裏她母親進宮讓她帶好盛清瑤,別亂跑。


    她那時候對宮裏很熟悉了,自然是滿口答應。


    盛清瑤也十分聽話,就待在了她的身邊。


    她母親去了貴妃的宮中,貴妃是肖氏女,乃當時的丞相之女,當時元後以及她母親關係都很好。


    不過肖貴妃也早早的纏綿病榻,沒多久就去了。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


    那時候她和盛清瑤待在外頭吃糕點與瓜果。


    正值剩下時候,悶的人發暈。


    她忽然便看到太子一晃而過。


    她母親和元後是手帕交,她小時候和太子自然也是極熟悉的。


    很小的時候,兩個人還經常玩。


    後來元後去了,再見到太子,他整個人就不太愛說話了,也不會同她玩。


    自然,也越來越少見麵。


    漸漸的,她都要將這個人給忘了。


    但見到後,總是有些熟悉的。


    她遠遠的叫了一聲,隻是太子沒有聽到,她有些納悶,太子是要做什麽事,如此行色匆匆。


    因著好奇,她便跟了上去。


    盛清瑤也跟著她走,起初的時候,盛清瑤是在她後麵,後來,她走的比她還要快。


    她就很納悶,她是想叫太子哥哥,盛清瑤是要做什麽?


    漸漸的,盛清瑤竟將她給遠遠的甩在身後。


    等她趕過去的時候,藏書閣裏已起了大火。


    而盛清瑤竟然跟著闖了進去。


    她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什麽。


    但她也很快反應了過來。


    因為有從前救謝煜的經曆,她知曉自己年紀小,沒力氣,即便進去了,也隻會添亂,於是連忙就去叫了人。


    後來太子哥哥和盛清瑤都被救了出來,隻雙雙昏迷。


    迴到盛府後,她還挨了父親的一頓罵,說她沒有帶好盛清瑤。


    她那時很委屈,躺在被子裏傷心的哭泣。


    晚間的時候,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忽然被人從被子裏給拉了出來,給扔到了外頭。


    她一抬眼,就看到蔣媚那一張仿佛要吃人的臉。


    她掙紮著要迴到房中去,卻被她給一次次的推到雨地裏。


    而遠處的青石階上,盛清瑤正站在那裏,露出陰森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那時的盛唯嬌不懂,為何從前看著也算和善的母子二人忽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房門被緊緊關住,她在外頭淋了一夜的雨,自然便發了高燒。


    那次她險些丟了命,醒來之後卻忘記了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卻不想會在如今想起。


    她想,她大抵知道盛清瑤的依仗是什麽了。


    救命之恩嗎?


    那便讓她瞧瞧,承乾哥哥為了這份救命之恩能做到什麽地步了。


    她當然可以將那日裏的事情告訴太子,是她救了太子,而非是盛清瑤。


    可那樣一來,就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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