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隻紅腹錦雞飛到她內室的窗台上,將新開的幾朵三星建蘭連花蕊都啄了去,翹著尾巴咕咕唧唧的將夭夭吵醒了。她慌忙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將那盆倒黴的蘭花抱入屋內,再憑窗看時,雞早就飛遠了。老趙猶熟睡著,臉上幹幹淨淨的,大約是夜裏起來,連帶著將胡須一並也收拾了;男人睡相極好,俊朗的側顏如刀刻斧削一般,嘴角微微有笑意凝聚。夭夭雙手支頤,伏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才含笑輕腳兒出去,洗漱之後,又悄摸摸地爬上了床,興奮地鑽到他懷內。


    男人醒來的時候一陣心慌,睜開眼發現胸口搭著她一隻手臂,女孩兒則如八爪魚一般親密地盤在自己身上;一張臉秀色奪人,近在咫尺。男人心有所動,便伸手卸下兩層厚密的錦繡帷帳,摸了摸已然醒轉的女孩兒,邪邪一笑:“楊安國多半不知道我已迴來,今日大約不會打擾咱們。我陪你在石居好好玩樂一天如何?”


    迴籠覺睡到一半兒,夭夭身上還軟綿綿地倦怠著,聽了這話,便強展星眸笑道:“我在白山十六峰的險要處布了許多暗哨,你進山之時除了輪班夜戍的兵士知道,他們大約也見到了。今日一早必會報給楊將軍;將軍以為他會好心放著你歇著?隻怕再過個一時半刻,便會著人來請你了。”


    一席話說罷,老趙不禁有些泄氣,忍不住問道:“夭兒,你不喜歡和我在一起嗎?”


    夭夭頭一迴聽他說這樣的怪話兒,倒是新鮮得很,想了一想,心裏便明白了大半, 也不分辯,隻笑嘻嘻地摟著他的脖子,耳語道:“說來,將軍也許不信,我最近愛上了馴馬,也頗有些心得,隻覺得越烈的駿馬馴起來越有意思;越是桀驁不馴的馬兒,馴服之後便越忠誠;將軍的大棕馬——“閃電”如今可聽我的話了。”


    “寶貝兒,你說的是人還是馬?”老趙撫了撫女孩兒的後背,纖細的腰身尚不滿一抱,忍不住笑道,“小狐狸崽子,你莫非是拿馬來比我?”


    “不敢,不敢,我說的自然是馬兒。”夭夭膽子大了起來,嗤地一笑,“白頭峰馬場數日前新得了一匹漠北良駒,品相極好,奔跑騰躍之狀如海中蛟龍,嘶鳴之聲更如天上的驚雷一般;我去了三五日便馴服了,試騎了一次,如騰雲駕霧一般,十分暢快;將軍若有興趣,午後咱們一起去試試如何?”


    “午後的事兒午後再議。”老趙聽得人都癡迷住了,見她說完就地伸了個懶腰,複又抱住自己欲睡,忙扶住她肩膀哄道,“你還沒有迴答我的話。現在做出這副親熱的樣子,是在誆我的吧?待會兒睡醒了,還不是要任由旁人把我請走?”


    “將軍今天是怎麽了?”夭夭埋首於他寬闊的肩頭,男人的衣服是新換上的,一半是皂角的香氣,一半是床帷間淡淡的沉水香的味兒,似有若無的浮動在身側,“我這些日子,晚間都睡不好,外頭有一點動靜都會被吵醒。昨夜倒是難得的一夜好眠;你能留下來陪我睡一天才好呢!”夭夭邊說邊往他臉上湊,“想必無人敢議論咱們。”


    含笑說罷,便探身起來伸手撩開帳子一角兒,向外叫道,“小桃進來,嗯,告訴周斌、王英他們,就說這兩日允他們自由活動;東山上有一群外來的野山彘,為害不小,不如趁機獵了來,交給軍營裏的夥房師傅做成風幹肉吃,也算是除了大害。”


    “雲羅,叫張彌派人把守一線天,這兩日書文照送,不許有人來打擾;老族長和楊將軍若是有什麽緊要事,就派人傳話進來吧。”


    小桃、雲羅笑著答應了。 等二人出去後,一臉促狹的夭夭伏在他身上,得意笑道:“如此,將軍可還滿意嗎?”


    “還差那麽一點兒意思。”老趙把她抱在懷內,伸手去解她背上內裙的如意繩兒,試了幾次不得其法,便輕輕一把將繩子拽斷了;男人雙手探入她肋下,觸手幼滑如上好的暖玉,便小聲附耳笑道,“你不如把石居裏的人全都打發出去。”


    “將軍不是一直都嫌棄我的身材嗎?”夭夭見他又現出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來 ,一時間醒了大半,慌忙捂住胸口,皺眉表示不解。男人將她翻了個麵兒,見她將胸前捂得死緊,忍不住笑道:“你雖風情不足,才調姿色卻是少見的,如此也抵得過了。”


    石居靜悄悄的,似無人一般,隻內室裏隱隱傳出嬉笑之聲。楊阿嬤照例去外頭做孫思邈傳下來的茶,玉紓背了畫囊和繡架子,向護衛借了一匹溫順的馬兒,躲去山裏畫花鳥秋景。雲羅和小桃慢慢地張羅著早飯,小梅則手腳輕快地收拾著屋子,喂鳥、澆花兒,給孵蛋的母天鵝和一對落坡大雁配吃食,大家皆按部就班地忙碌著。


    誰知過了巳時,二人賴在床上猶未起身,也無人敢進來叫他們,小桃隻得無聊地對著饞得吱吱叫的鬆鼠剝栗子吃,見玉紓迴來,忙努努嘴兒示意她腳步輕些,裏頭還睡著。玉紓聽罷一折身又走了。


    “我這迴出去看了幾處駐兵的情況,裝備上雖有欠缺,但士氣頗好,大約能和遼陽、東丹的契丹精銳一戰。鹹平和昉山一帶漢人南逃者日漸增多,鎮甸村落十室九空,契丹人越發兇暴貪婪了!”老趙枕著胳膊,絮絮說道,“我去了雪山一趟,茂林大哥知道了咱們的計劃,也要派些人去天福城相助。擒賊先擒王,若是這迴能一舉成功,殺掉耶律倍及其子耶律阮,契丹人群龍無首,咱們這一戰方有取勝的把握。”


    老趙見她含糊著說了一聲“是”,眼睛卻不肯睜開,便伸手替她整了整衣服,笑道:“一旦起了戰火,三四個月未必都能夠善了,如此,我便不能陪在你身邊了。父親昨日見我,還是想叫你冬日裏迴通化府內住著,以免家裏掛心。夭兒,你要是能迴去,我也放心許多。你是怎麽打算的?”


    “三四個月!那不是得熬到過年?”夭夭一下子清醒了,坐直了身子,眼神兒似有不信之色,又聽他談到迴通化的時候,隻得緩緩說道,“阿翁疼我,我是知道的,但我眼下還不能迴去;白山綿延數百裏,難道還沒有藏身之處嗎?而我,也想為將軍出一份力,叫外敵知道,白山不是好欺負的,去年我被康王威逼、十二年前我父母被害,這些事我一時一刻也不敢忘。”


    “你打定主意便好。你素來機敏,又有楊將軍和張彌在,想必不會遇險。”老趙見她不肯,隻得遂了她的意思。


    “我過幾日往家裏去封信,請阿翁莫要擔心就是了。”夭夭看了一眼難得睡一個好覺的男人,心裏一陣發酸,便假意笑歎道,“隻是將軍你,戰場上刀槍無眼,你可要當心些。我現在這樣,跟你同進同出、同食同宿,混了這麽些日子,要是你有個好歹,我可嫁不到什麽好人了!”


    “胡說!怎麽就嫁不到好人了?哪怕是我真的死了,你這個郡主守了寡,也是塊人人爭搶的香餑餑!”老趙被她慪得笑出聲來,捏著她的手道,“你要是有點良心,就給我守個一年半載的,我也就知足了。”


    “你瘋了,說出這麽不吉利的話來——什麽死人,什麽守寡的!”夭夭氣得踩著他的大腿下了床,男人叫了一聲彈了起來,“我這就寫信給阿翁,叫阿翁知道你今日說了什麽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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