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劉埔餘很幹脆,與沈清梧見麵後的沒幾天,盧至樺就在警察局洗清罪責被放了出來。這幾日沒受什麽皮肉傷,但是他心裏沒底,反映出來就是個愁容滿麵,胡茬子也長出不少,以至於張春生接到他的時候,都差點不敢認。盧至樺倒是沒管那麽多,一屁股坐上了車,他頹然支起兩根指頭,「煙。」張春生連忙從兜裏掏出菸捲遞到他手上,同時劃燃火柴耐心小心地湊上去點,「大哥,你總算出來了,賭場和白樺館一直歇業,裏麵的人已經亂成一鍋粥了。」盧至樺深深一吸,那火圈迅速往後蔓延著,半晌後他張嘴說話,煙霧順勢噴出,就像是他快要噴火似的,「慌什麽? 隻要我還沒死,那些個蠢蠢欲動的傢夥,遲早要一個個收拾了。」傢夥們不光指他手下的,還有這次讓他背黑鍋的,他不得不多留幾個心眼,以免哪天重蹈覆轍,卻不一定每次都能好運。「中山哲平那老傢夥還算不糊塗,沒有真正要了我的命。」盧至樺咬牙切齒的,覺得能擺脫嫌疑,主要還是因為這個幹爹。張春生坐在副駕沒敢說話,他想起盧至樺的囑咐,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大少爺最近有動靜嗎?」他不提,盧至樺反而想起來,這幾日他除了擔憂自己,更多的還有沈清梧,也不知大少爺幾日沒有聯繫,會不會著急擔憂呢!所以他狼狽至極,也沒想著先收拾打理一番,直截了當就要往沈宅去。張春生裝作不知,哪知那司機突然多了嘴,「沈大爺現在在商會忙公事,前幾日還有人瞧見他與劉埔餘來往呢。」張春生是知道些內幕的人,對沈清梧還存些感激,此刻擠眉弄眼外帶胳膊肘的,總算讓司機閉了嘴。「那個吳教頭,現在是大少爺的人?」盧至樺再次開口,見前麵二人不敢搖頭,他想起了從醫院迴來那天,才發現大少爺似乎早有算盤。不是不能有,隻是為什麽偏偏要將他瞞在鼓裏?!緩慢地彈下菸灰,他貌似平靜地思索了一番,抬眸追問道,「貨呢?」「不…不清楚…」張春生支支吾吾地,覺得天上好像陰沉沉的,要下雨了,他左顧右盼往窗外望去,卻不敢說實話。半個鍾頭後汽車停在了盧公館門口,盧至樺陰沉沉地從車上下來,帶著一陣寒風迴到了公館。多秋早上就知道盧至樺會迴來,正高興地備好了熱茶,見他怒氣沖沖寡言少語的,就隻好試探性地將茶往他麵前遞過去,「盧先生,外頭冷,您喝口熱茶吧。」盧至樺側頭看了一眼,僵硬地將茶接到手裏,茶水裏麵漂浮的茶葉動得心煩,他無聲無息地盯著,突然抬手往地上用力砸去。一個還不解氣,緊接著是第二個,最後連同茶壺一起,都摔成了一朵瓷花。幾個人麵麵相覷,盧至樺看都不看,板著張臉輕聲道,「滾,都滾出去。」「滾出去!!」多秋嚇壞了,張春生連拖帶拽的,總算把他一併帶走,盧至樺站在空蕩蕩的房間,俯身撿起碎裂的瓷片,蹙眉冷笑道,「大少爺,連你都這麽防著我…」被一群人往死裏揍的時候他不疼,被子彈射穿肩膀的時候他也不疼,可是親手摔碎的瓷片在手心紮進皮肉的時候,他是真真切切疼起來了。


    第56章


    盧至樺不是個好脾氣的,這一點他身邊的人知道,但是極少大發雷霆,這一點他身邊的人也知道。他善於隱藏,覺得在人前還是要有基本的涵養,就像大少爺那樣爾雅謙和最好,他做不到,卻也自認為控製得不錯。胡亂地發作了一場之後,他將張春生重新叫了進來,二人在煙霧繚繞的房間商議許久,最後張春生匆匆出門去,帶迴來一個刀疤臉的男人。盧至樺是認清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光有錢還不夠,還得有一群能守得住的人。至於是誰倒無所謂,隻要利益分配得當, 越是惡徒越能震懾人心,所以他主動與黑幫老大疤瘌龍談和,疤瘌龍一聽不流血還分得到不少好處,當即愉快地將他的稱唿從「那鱉孫」改為了「好兄弟」。在接下來的幾天,連同劉埔餘在內的多家勢力都遭到了大小不一的報復,且源頭都來自人員混雜的黑幫,眾人不想惹一身騷,大多默不作聲地吃了頓啞巴虧。 首當其衝的劉埔餘坐不住了,與疤瘌龍等人交手多次,整個租界內槍聲自此不斷,劉埔餘實力雄厚,也架不住黑幫的愈挫愈勇,最後連貨船上的棉花,都沒能及時運出天津衛。疤瘌龍按住那些貨物,在碼頭光明正大地找上了盧至樺,後者則立馬聯繫了個金髮碧眼的德國買家,當即將貨物全部清空了去。疤瘌龍很佩服這速度,在白樺館的澡堂子享受著美人按摩,他毫不憐惜地狠揪了一把,對麵前的人樂道,「咱們這費盡心思的要搶姓劉的貨,我還以為是煙土槍枝,再不濟也得是阿姆西林、大米什麽的,到頭來全是些不值錢棉花,我說盧老弟,你要這些東西起個什麽作用啊?」「用處大著呢!先不管我要著有什麽作用,貨是你的人劫的,錢嘛,歸你。」盧至樺往後微微仰靠在澡堂邊緣,漫不經心伸出手向前一指,水麵隨即盪起一陣波紋。疤瘌龍伸手捏住那根手指,輕聲問道,「都給我?」盧至樺撲哧一笑,「都給你。」於他而言這點錢不算什麽,況且他要這些棉花,根本就不是因為錢,他就是見不得大少爺將他辛苦弄來的成果,輕易讓給別人而已!與其讓劉埔餘運走,還不如讓人搶了去,幹脆誰也別想要了。「附加一箱槍枝,這可比棉花難搞多了,」盧至樺毫不吝嗇,直截了當地給出條件,「不過,我還需要你再鬧一段時間,尤其是武館那邊,我想…要一個人的命。」疤瘌龍沉醉其中,知道麵前這個人不是個吃虧的性子,不過他確實很需要槍枝,悠悠問道,「誰?」「吳真。」見疤瘌龍權衡利弊半天不說話,盧至樺知道他會同意,幹脆懶得等,他騰的一下從水裏站起來,背過身慢條斯理地係毛巾,「一個武館的教頭而已,不算難事。」疤瘌龍覺得不會這麽簡單,反問道:「既然簡單,盧老弟自己動手豈不是更方便?」對於盧至樺來說,殺死吳真等同於捏死一隻螞蟻,不過他並不想那樣做,最好要讓人以為與他無關才好。他還顧著大少爺對他的態度,大少爺從前隻依靠他,才會將他視作愛人親人,所以除了他的其他任何人,他都要除去。原因他不會說,隻是為了目的淡淡敷衍道,「我有我的難處,要不要做,你好好考慮一下。」「穩賺不賠的買賣,不做白不做…」疤瘌龍想了想,抬眼見盧至樺已經往出走了,便直起身子朝著背影喊道,「盧老弟,你不泡啦?」盧至樺向來對這些享樂的事情提不起多大興趣,頭也不迴地擺擺手,「不泡了,泡的久了困得很,迴家睡覺。」疤瘌龍盯著那個魁偉的背影愣了愣,突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覺得他好像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不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盧至樺這樣的人,家裏也必然不缺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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