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清梧全程坐在沙發,隻招待門房將人好生送出去,沒有起身相送。主人家的客氣他已經盡得七七八八,不過對方隻是盧至樺手裏一個小卒,犯不著俯下身段去巴結討好。笑微微目送張春生出了門,他攥著手裏的支票,手心都快握出汗了,鬆開看著上麵的金額,他覺得短期內不必再為錢擔心太多,同時也驚訝於盧至樺的闊綽——這三十萬,已經占了他的小半家產了。他就著這身衣裳帶著三平出了一趟門,路程不是很遠,隻叫了個黃包車,他先是去了票號將支票兌換出來,且因為暫時沒有打算,繼而到錢莊將大部分存入裏麵,最後趕在正午之前,帶著三萬塊現金打道迴府。奔波半日,黃包車停在沈宅門口。三平左手提著箱子,右手舉高撐開的一把黑傘,沈清梧這才俯身從車內出來,眯著眼睛看著炙熱的光線將路麵曬得反出白光,他額角逐漸析出薄薄一層細汗來。一個僕人正端著茶往房裏去,他便朝那人輕聲問道,「來了嗎?」說罷不等迴復,抬腳先進了那件客房。客房中間的紅木椅子上,坐著個頭戴黑色貝雷帽的青年男子,風衣西褲也是黑色的,唯獨在隨意的白色襯衣上,繫著一條五顏六色的格子領帶,因為打扮新潮,看著也就頂多二十七八的樣子。趙哲東見正主歸來,隨手扔下手裏的菸捲,抬起鋥亮的皮鞋鞋尖將菸頭碾滅了,站起身來,伸手與沈清梧對握了一下,「清梧,好久不見。」「趙哥。」沈清梧嗅到滿屋的煙氣,眉宇間疲倦意思更加不能掩飾,皮笑肉不笑地到對麵坐下,他注意到桌麵擺著一個信封,便問道,「這是什麽?」趙哲東單手將信封推近,嚴肅道,「拆開看看。」沈清梧收起笑意,將信封打開,裏麵是厚厚一遝照片,其中不乏還有些血肉模糊的,他強忍不適一張張翻下去,直到閱完最後的報告,波瀾不驚地開了口,「果然,不止是車禍這麽簡單。」報告上寫的很清楚,沈嗣文的司機太陽穴中了彈,才導致車禍發生。即使被撞得無法分辨,趙哲東仍舊拍到了子彈傷口,而兩車恰好在對撞後起火,也應證了早有預謀的猜想。「子彈已經取出來,不過這種子彈型號普通,要找出使用之人,也不是易事。」趙哲東繼續交代道,同時注意著沈清梧的神情,擔心他受不住會突然被嚇到。好在沈清梧從始至終沒有情緒波動,強壓著嘆下一口氣,鎮靜道,「不著急,人死不能復生,我隻是想查明真相,也好讓爸爸在九泉之下,有個交代…」他說到此處還是不由得有些喉頭髮堵,便收起心思朝遠處揮揮手,三平立馬走過來,並將箱子遞到了趙哲東麵前,「趙哥,這段時間辛苦了,這裏是你的報酬,還要勞煩你繼續查一查。」「咱倆這從小到大的交情,不必這麽見外…」趙哲東邊說邊打開箱子,掃視一眼,當即驚喜的抬頭盯著沈清梧,「這麽多?」他經營著一家不太有名的私家偵探所,這些年被巡撫房的那群人搶了生意,已經慘澹得快要歇業重作打算了。雙手放在鎖扣位置將箱子推過去兩寸,他客套道,「這…我怎麽好意思?」沈清梧搖搖頭,將箱子推迴去,始終滿臉平和,「都是開門做生意的,你收下,以後恐怕還要麻煩你的。」趙哲東對他的迴答很滿意,勾起嘴角收好箱子,他拍拍對方伸過來的手,笑道,「清梧,你總是這樣客氣。」


    第20章


    說完正事已經是飯點時候,趙哲東架不住熱情,與沈清梧移步到飯廳吃了頓飯。說相識多年,不過是在學堂認識過而己,算起來趙哲東還算個長幾年的老大哥,所以二人並不生疏,飯桌上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沈清梧驚異於趙家這些年的巨大變故,而趙哲東對這些事早已習以為常,隻是也感到驚訝的是,曾經那個體弱的少年,幾年不見,越發地溫和講理,也越發地弱不禁風了。見他已經斜斜靠在椅背上,麵色也是一片雪白,趙哲東有心想要關懷幾句,卻又覺得自己如今這個境況也是牽掛不起,將關懷咽進肚裏,他起身告了辭。沈清梧頂著烈日將他送到門口,白著一張臉站在原地久久不動,知道汽車已經開遠去,他突然俯身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陽光下四周白茫茫一片,讓他覺得十分眩暈。他中午沒吃幾口熱飯,整個上午又在蒸籠似的外頭到處跑,加之趙哲東帶來的消息,他心亂得很。三平攙扶著他幾步一歇,及至強撐著爬上樓梯,人已經氣喘籲籲不能說話。擺擺手讓三平先下去,他迫不及待解開衣服扣子,本意是洗洗身上的汗漬,不過手指碰到口袋裏的信封,他嘆了口氣,起身又去了書房。書房上麵有一個大紅皮鐵箱子,長久沒有啟封已經落了一層灰。他好不容易夠下來,揭開鎖扣,將信封裏的照片倒出來整整齊齊裝在裏麵,眼睛卻不敢再往裏瞄。沈嗣文一生精明,仇家也不少,到頭來還是遭人暗算沒了命,他這個長子苟延殘喘在亂世,雖盡量顯出和善的態度,卻也不得不多為自己留個心眼。也不知是怎樣的仇恨,竟要這樣周密地計劃陷害他唯一的至親,沈清梧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他心裏難受,坐不住也躺不下,卻又毫無辦法。多虧了盧至樺想得周到,提前湊好了這筆款子,他便想著也該抽個時侯去盧公館一趟了。沈清梧這樣惦記著,遠在碼頭進貨的盧至樺突然接連打了幾個噴嚏,抬手揮去一把熱汗,他覺得自己這事必躬親的性子也該改一改,否則家大業大的,遲早要在這大熱的天兒裏熱出毛病來。他心裏很快樂,認為有必要為了自己的小崽子多活幾年,而不是像從前一樣不要命了。恰好此時,張春生拿著房契地契來找他,他本就惦記著沈清梧,卻因為公務脫不開身,便接過來隨意看了一眼,問到,「他看著可還好?」張春生不明這句話的含義,因受了些恩惠,所以連稱謂也跟著改了,他自己沒有察覺,隻頷首交代道,「沈大爺簽的十分痛快,知曉是大哥您派我去的,也是客氣的很,臨走時讓我給您捎了一提紅酒,那上麵全是歪歪扭扭的符號,看著還挺貴重。」「蠢貨!那些是外國字。」盧至樺聽完沉思片刻,想起來大少爺笑微微的精神樣子,故而覺得十分高興,放下手中的活計,他抬腳走上了碼頭台階,頭也不迴的吩咐道,「春生,你在這給我好生盯著點。」張春生以為他要忙於別處,很爽快的接下他手裏的紙筆,突聽他的大哥十分快樂地大吼了一句備車,他以為是因為帶迴來的合同,同是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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