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覺得咱是個不值得信任的人,那你跟咱說這些幹什麽?


    國公爺氣憤不已,打算抬腿就走,不想再跟這個人廢話,不想再跟他虛情假意、虛與委蛇。


    忽然噗通一聲,邵榮跪倒在地,鄭重其事、誠懇無比地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滿含熱淚地懇求到:“大錯已經鑄成,請上位看在以前並肩作戰的情分上善待邵佐”,說著又繼續磕頭,額頭鮮血直流,場麵慘不忍睹。


    國公爺真沒想到他能整這麽一出。


    要不說國公爺演技出眾呢,他隻愣了那麽一秒,甚至一秒都不到,馬上反應過來並且立刻入戲。


    熱淚洶湧,根本止不住,“兄弟放心,咱一定會照顧好邵佐,別這樣,快起來”,國公爺用力把邵榮攙起。


    這間囚室外麵重兵把守,多少兄弟在看著呢,邵榮這是在逼自己做出承諾,國公爺心裏很不爽,但是又不能顯露出來。


    手中掌握的生殺大權,來源於兄弟們無條件的信任,兄弟們不僅信任國公爺的能力,也信任國公爺重情重義,可托付家人。


    事已至此,邵榮心裏怎麽想的已經不重要的了。


    但是不能因為邵榮之事處理不當,寒了兄弟們的心。


    一番痛徹心扉的生離死別後,國公爺帶著沉痛的表情離開了囚室。


    一路上,國公爺不住地抹淚迴頭望,依依不舍,兄弟們見了無不動容。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國公爺從邵榮的臨別贈言中提煉出關鍵信息:不能過度寵愛寵愛子薰,否則會讓她成為兄弟們眼中的紅顏禍水。


    咱喜歡哪個女人,關別人屁事!國公爺自問從沒因為子薰而影響正常工作。


    論工作時間的長短和認真程度,國公爺絕對稱得上是勞模。


    咱都已經這樣嘔心瀝血、兢兢業業了,卻還要受製於人,國公爺心裏不痛快。


    但是馬嵬驛兵變那樣的事情,不得不防。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


    上次娶三夫人進門,國公爺已經感受到了這股壓力。


    行動勝於雄辯,為了彰顯對如夫人的冷淡和不看重,國公爺決定給每位夫人都賞賜大量財物,並且在每位夫人那兒都留宿數晚,唯獨不給子薰。反正子薰掌握著私庫,不缺錢。


    邵榮之事處理方案已定,國公爺的心漸漸鬆弛下來,這才有心思考慮內宅之事。


    關於邵佐的處理,國公爺仍舊交給諸將討論。


    肯定不能留在應天了,充軍到別的地方吧,靠自己的本事展露頭角。


    心上人的父親謀叛,把鈺瑤的生活規劃被徹底打亂。


    恐懼、慌亂是沒用的,鈺瑤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思考對策。


    她要救邵佐。


    聽說諸將群情激憤,要求處死邵榮。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害怕火勢蔓延到邵佐身上。


    怎麽救呢?


    鈺瑤絞盡腦汁,跑去跟國公爺說自己要嫁給邵佐,不用說國公爺不會同意,母親、二叔也不可能答應。


    除非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鈺瑤心中一動,如果已經和邵佐私定終身,別人想攔也攔不住啊。


    對,就這樣做。


    私定終身最直觀的表現是懷孕。


    如果鈺瑤肚子裏有了邵佐的骨肉,那國公爺處理邵佐時,就不能不考慮馮家的感受。


    懷孕之事做不得假,戴醫生一診脈,就會真相大白。


    哪怕最初可以找借口說時間短,脈象不明顯,可是用不了多久就會露餡。


    鈺瑤對床弟之事一竅不通,而且邵佐也已經被關起來,守衛重重。


    怎麽辦呢?


    鈺瑤想到了好朋友沐英。


    沐英是國公爺的義子,備受信任,經常為國公爺和夫人辦事,目前任大都督府僉事。


    隻要他肯答應幫忙,肯定能想出辦法。


    說實話,沐英也很喜歡鈺瑤。


    對沐英而言,邵佐是不折不扣的情敵。


    隻要情敵一消失,他就能把喜歡的姑娘娶迴家。


    他今年虛歲十八,早就到了娶親的年紀,一直拖延至今,其實是對鈺瑤仍心存希望,隻要鈺瑤一天未嫁,他就還有機會。


    無論這希望多麽渺茫,他願意等。


    聽到鈺瑤的請求,沐英的心漸漸下沉,他知道一旦把邵佐帶過來,也許自己從此就徹底沒戲了,再也不可能讓鈺瑤做自己的妻。


    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鈺瑤傷心欲絕而無動於衷。


    “戌時三刻”,沐英道。


    美好的姻緣,關乎一輩子的生活質量。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經過片刻的內心掙紮,在愛情和友情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戰勝一己私欲,放棄唾手可得的佳偶,去成全他人,不是誰都能做到。


    到了約定時分,鈺瑤設法把梅園門口的侍衛支開,熄滅燭火。


    沐英把邵佐交給鈺瑤後,隱在一個離梅園不遠的黑暗處等著,他還得把邵佐帶迴去。


    畏罪潛逃,會加重對邵佐的懲罰。


    雖然邵佐對父親謀反一事全然不知,可是一旦潛逃,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邵佐神情委頓,並未受刑。


    鈺瑤兩眼淚汪汪,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欲語淚先流。


    邵佐慘然一笑,突然遭逢巨大的變故,他一時也無法適應卻又不得不麵對。


    以後他再也不能護著鈺瑤了。


    邵佐不由得心中一疼,目光灼熱地望著心上人。


    鈺瑤把一身幹淨衣服放到他手裏,熱水已經備好,去洗個澡吧。


    他洗漱完畢出來時,她已經換上睡衣,那薄薄的綢衫……


    他急忙轉頭,心狂跳不止,不敢看,不能看,鈺瑤在他心中是最聖潔的,他要以最隆重的婚禮娶她為妻。


    隻要上位肯給一個機會,他定能成為威震四方的名將。


    “你嫌棄我?”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她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不是,當然不是”,他慌了,他見不得鈺瑤哭。


    她走過去,環住他的腰,緊緊地,害怕稍一鬆手就會失去。


    他懂她的意思,但是他不能。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能不能出人頭地,他不能毀了她一輩子的幸福。


    但是她決心已下,吹滅蠟燭,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他慌忙躲避,她步步緊逼。


    他堅決不從。


    “你不想要我?”她低聲哭泣,再次踮起腳,吻得熱淚而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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