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脫脫沒死,或許能為妥歡帖木兒多爭取一些時間,治理積弊,延延殘喘。


    可是這種可能性的小火苗被妥歡帖木兒親手掐滅。


    君臣之間是相互成全,妥歡帖木兒甚至連麵聖辯白的機會都沒給脫脫,哈麻的讒言他可以不聽,哈麻矯詔,他可以重懲,可是這些他都沒做,哈麻依然受寵,甚至坐上了脫脫的位置。


    事實證明,哈麻隻是口才好,會討皇帝開心,真才實學半點兒沒有。


    臣子的身家性命掌握在皇帝手中,生殺予奪,全在皇帝一念之間。


    知人善任這個本事,不是誰都有,很顯然,妥歡帖木兒沒有識人之明。


    脫脫的故事,子薰沉浸其中,反複迴味。人生很多機會,錯過了就再也不會有。


    有些人需要珍惜,不像饅頭、花卷、大餅、白米飯,可隨意替代。


    世上有許多東西都可以替代,但唯獨人不太一樣,深愛你的人走了,不會馬上有另一個人填補空缺。比如,每個人都隻有一個親媽,媽媽無可替代。


    他對於我,不可替代,我對於他,是不是同樣如此?他有夫人,有二夫人,就算沒有我,日子照樣能過得下去,照樣一家人其樂融融。


    想到此,子薰的心突生傷感。


    正在子薰心有戚戚然之際,一個壞消息傳來,徐達的部將陳保二叛降了張士誠。


    張士誠發泄心中不快的方式很務實,陳保二是黃包頭軍的頭兒,常州人,在鎮江投降。


    據說徐達的手下向陳保二勒索過錢財,陳保二憤恨不平。


    故而禁不住誘惑,挾持著兩名將官投奔了張士誠。


    徐達連夜趕迴應天請罪。


    朱元璋認為張士誠招降陳保二的目的在於奪取鎮江,因此沒讓徐達停留,快馬加鞭返迴鎮江,徐達很快在龍潭擊敗陳保二。


    “上位真是料事如神”,子薰諂媚的小表情拿捏得十分到位,逗得朱元璋開懷大笑。


    為何張士誠如此在意被比作隗囂?他是何許人也?


    隗囂出身隴右大族,是西漢末年的地方割據勢力,起初歸順更始帝,光武帝劉秀登基後,又投靠劉秀,不久生出二心,起兵叛亂,被劉秀一舉擊敗,最後鬱鬱而終。


    怪不得呢?那封信不僅是在罵張士誠左右搖擺不定,還預測了他的未來。


    張士誠不甘心,又派人進攻宜興,淮西二十四之一耿君用戰死,部眾交由其子耿炳文率領。


    朱元璋火冒三丈,張士誠公然挑釁,須予以還擊,諸將眾口一詞。


    宜興是常州路所轄州縣,常州與鎮江相接。


    張士誠占據著常州城,威脅著鎮江的安全,一旦張士誠攻下鎮江,便可隨時發兵應天。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朱元璋急命徐達攻打常州。


    兵力不足,徐達、湯和進圍常州後,久攻不下,朱元璋下令懲罰,自徐達以下所有將領下降一級,讓文正帶著三萬兵前往增援,助力攻城。


    文正平時吊兒郎當,給人以紈褲子弟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假象,但實際上打起仗來是個狠人。


    朱元璋對文正寄予厚望。


    常州張士誠的部將堅守不出。


    戰事處於膠著狀態,朱元璋焦慮難安,心思全都用在攻城上麵,難以兼顧子薰。


    子薰倒也怡然自得,隻是懷孕而已,多大點兒事,不用整天當成珍貴瓷器似地捧著。


    不熱的時候去梅園轉轉,摘些瓜果蔬菜,享受田園樂趣,熱了迴屋睡覺,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鈺瑤一有時間就會跑過來,陪子薰解悶兒,今天她有些精神不振,坐到榻上直打瞌睡。


    子薰塞瓣橘子到她嘴裏,她慌忙站起來,困意重重的小臉茫然懵懂,顯然沒睡醒。


    見子薰嗬嗬玩笑,她趴迴榻上以更舒服的姿勢入睡。


    陽光明媚,微風清涼,子薰起身去外麵曬太陽,拿幾個大棗往嘴裏塞,嚼了幾下,覺得口渴,讓旁氏迴長樂閣拿蜂蜜橘子水。


    如夫人身邊不能沒人,旁氏要扶子薰一同迴長樂閣。


    子薰興致正濃,哪裏肯迴。


    “你看,杜超在那兒,你快去快迴,沒事兒的”,子薰指著一個背影說。


    圍牆已完工,今天隻有杜超一個人在園子裏收拾雜物,杜超正低頭幹活,梅園外麵還有六名侍衛把守,全是張煥的手下,旁氏猶豫片刻,小跑著去拿水杯。


    院中央又株半人高的厚葉梅,尚未移栽到別處,園子裏僅此一株,是子薰的心愛之物。


    杜超拿著鐵鍬正清理旁邊的碎磚塊,子薰怕他不小心碰到厚葉梅,於是走過去提醒。


    “杜超,別碰著厚葉梅,這個園子就這一棵”,子薰扶著腰慢悠悠走過去。


    身影猛然迴頭,子薰心下一驚,不是杜超,與杜超很像,但這人左臉上有刀疤。


    此人淒冷一笑,“夫人別怕,我來隻是告訴你一些事兒。那個元朝降臣,宋伯顏不花隻因出言不遜,上位讓宿衛拿打棍子在前胸後背各打一百下,直打得七竅流血”。


    子薰害怕,不想聽,慌忙躲開,那人快步移到子薰麵前,“打完之後,發現沒死,令人抬到郎中那兒,敷上膏藥,第二天揭去膏藥,接著打,前胸後背仍是各一百下,還沒死,接著敷膏藥,接連幾天,直到打死為止,多狠的心,才能做出這樣的事。郭天敘的死也是他策劃的,陳野先讓伏兵在郭天敘身上砍了一百多刀,一百多刀啊,手腳剛被砍下來,還能動的”。


    說完最後一句,身影惡狠狠地把子薰推倒在一堆碎磚塊上,一躍出牆。


    血淋淋的畫麵在子薰頭腦中不停浮現,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是最溫柔寬厚,最有慈悲心腸的人,不是這樣的,不是地。


    子薰艱難地爬起來,身子抖個不停,心猛然收緊。


    疼,劇烈的疼痛,子薰再也忍不住大聲喊出來,“來人啊,龐嫂“。


    鮮紅的血瞬間染紅裙擺。


    侍衛聞聲湧入,旁氏攔腰抱起子薰,大吼一聲,“去請王醫生”。


    鈺瑤看著地上的血,嚇傻了,一路狂奔,去告訴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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