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太長了,長到我要等你一百年;一百年太短了,短到我隻能等你一百年。


    “阿辭,算命的說我能活一百一呢,我會愛你到一百歲。”


    “媽媽你看,曉爺爺又坐在樹下傻笑呢!”


    “唉,快走吧。”


    “阿辭,今天是我一百歲生日了,過了今天,我就不需要再愛你了。”


    金秋的銀杏樹下,一位銀發老人坐在搖椅上,望著空中簌簌飄落的銀杏葉,渾濁的眼神裏透著光亮。


    這時,幾個年輕人走過來,老人感受到陰影遮住了陽光,緩緩睜開眼。


    “是你們啊,又來看我老頭子了。”


    “曉老頭,祝您一百歲生日快樂!”


    幾個年輕人開始鼓掌,並唱起了生日歌。


    老人笑的眉眼彎彎,心情很好。


    幾個青年盤腿坐下,一個女孩開口說道:


    “曉老頭,你能不能再給我講講你過去的故事呀。”


    “都聽了好多年了,還想聽呀?”


    “嗯嗯,聽不膩的!”


    “好好!”


    老人大笑起來,隨即正色道:


    “嗯……老了記性不好了,也不知道還能給你們講多少年……”


    “您老爺子身體這般好,再活十年都不在話下!”


    老人顫悠悠伸出手,點了一下丫頭的鼻子。


    “就你嘴甜!”


    “咳咳。我要開始了。”


    “嗯嗯。”


    老人仰頭看著銀杏樹枝丫間透射下來的陽光,蒼老又沙啞的聲音緩緩開口:


    “我呀,在三十一歲那年遇到了他,他就像這金秋的陽光一般暖,耀眼又短暫。”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他,我去醫院看望一個同事,在醫院的人工湖旁,我遇見了他。


    他瘦削又蒼白的膚色被夕陽鍍上一層暖色,長發披散著,隨風而動。


    他就像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神,我從未見過那麽美的人。


    我不由自主的走過去,慢慢的靠近他,才看清,他在畫畫。


    他的畫讓人看著很溫暖,充滿希望。


    驕陽在他的筆下是多麽的溫柔啊,我想,他一定也是一個溫柔到骨子裏的人。


    我坐在他身旁,他抬頭,我看見了一雙溫柔繾綣的眸子,以及他眼中的一絲驚訝。


    我總覺得,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們,認識嗎?啊不,抱歉,你好啊。”


    “你好。”


    果然,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聲音溫柔,猶如那泠泠泉水,溫潤,舒緩。


    “或許吧,我見到你的第一麵,就感覺好熟悉,我們見過嗎?”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樣啊,你好,我叫洛辭。洛水的洛,辭別再無相見日,終是一人度春秋的辭。”


    “洛辭,好幽美的名字。我叫曉黑。拂曉的曉,黑夜的黑。”


    “曉黑,好奇怪的名字啊,拂曉與黑夜相得益彰又有些矛盾了。”


    我不好意思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他。


    “我媽和我說,她懷我的時候,一個算命的老道士跟她說,這孩子要叫曉黑。


    很土的名字,可是媽還是給我起名叫曉黑,因為這個道士並沒有見過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前不久死了,他怎會知道我父親姓曉呢?


    媽還和我說,道士給我留了一句話,說是,如果我改了名字,我上輩子的愛人就找不到我了。我就想,上輩子我們一定很愛彼此,所以這輩子我想,如果能夠再相見,我還會愛他 。”


    洛辭笑了起來,我看呆了,原來,還有比陽光更明媚,更溫暖的東西啊。


    “倘若你的愛人真的愛你,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叫什麽名字,他都會一眼認出你的。”


    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一見如故,在一起聊了好一會兒,直到夕陽漸落。


    他向我提了一個要求,


    “能推我到那邊去嗎?樹把陽光遮住了。”


    我低頭看了看他,好瘦,幾乎是形銷骨立了,一點肉都沒有,皮膚泛著不健康的白。


    我有些心疼他,心口悶悶的,心情有些沉重,


    “……好。”


    我小心翼翼的推著他,慢慢來到另一邊,陽光又出現了。


    “美嗎?”他問我。


    “美,可惜太短暫了。”


    我不想看夕陽漸落,雖然美,卻太短暫了,太容易從眼前流逝。


    “不會呀,縱使會稍縱即逝,它也曾帶給你震撼,擁有過,就不會遺憾了。”


    是啊,美麗的東西總是易逝的,洛辭告訴我,他的生命隻剩三個月了。


    我感覺如果我就這麽離開的話,就像不去看那夕陽一樣,充滿遺憾。


    我愛上了他,他答應我了,隻愛我一百天。


    “曉黑,你是拂曉,而我的生命卻如那夕陽,此間還有漫長的黑夜,注定無法擁抱的。”


    “你可想明白了,我隻會愛你一百天,也隻能愛你一百天,為了一個陌生人,值得嗎?”


    “值得,就像你說那夕陽一樣,很快就會落下,不看它,才遺憾,我雖然隻認識你沒有幾天,可是我感覺,我們之前認識,或許我們上輩子就認識,所以,我不想錯過!”


    我知道,他隻能陪我一百天,而我又需要多久忘得他呢?


    大不了賠上一輩子吧!


    他哭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流淚,我抱著他,抱了很久。


    他是一個畫家,從小就是孤兒,但他真的很有繪畫天賦,可惜天妒英才,才三十二歲,卻在前不久的一場畫展上,他暈倒了,查出了癌症,已經是晚期了。


    為了不留遺憾,我向公司請了三個月的假期,說要陪著我的愛人走完最後的旅程。


    我們就像普通的小情侶一樣,過著沒羞沒臊的生活,隻是我們都知道,這種日子,這層身份,隻能維持三個月。


    他不接受化療,說要用最美好的樣子陪我三個月。


    他依舊每天出去寫生,我就在一旁看著他,搗鼓著小玩意兒。


    我雕了一個木頭簪子,刻了祥雲的圖案,我輕輕挽起他的長發。


    順滑柔軟的長發被我熟練的挽起,好像我已經為他做了千百次。


    簪子很配他,我想,如果是玉雕的,或許更美吧,可惜玉太沉了,他會很累。


    他喜歡叫我“小黑”,我覺得像小狗的名字,他笑著說,是小貓。


    我答應了,做他一百天的“小黑”。


    他的病情又加重了,我知道,他根本撐不到一百天。


    每日看他被病痛折磨,我這點很想放手,可是……可是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擁有了就會想要更多。


    我們離開了醫院,他的身體已經不支持他再拿起畫筆了,我就握著他的手,陪他一起畫。


    我想叫他“阿辭”,他沒有拒絕,我心中好高興,一直叫著“阿辭”,看他耳尖慢慢爬上的紅暈,我真的感覺好高興。


    有天,我說道:


    “我想為你畫一幅畫像。”


    他搖了搖頭,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不了,說好了,一百天,我不想你永遠活在痛苦裏。”


    “……”


    我沒再說話,隻是在他睡著之後偷偷畫了一張,藏了起來。


    我撫摸著他的發絲,輕輕親吻他熟睡的臉頰,說道:


    “我隻愛你到我一百歲,少一天都不行,過了一百歲,我就不再愛你了。”


    不後悔,一輩子都不後悔,用我餘生去愛你,我甘之如飴。


    時間過得好慢,又過得好快,他食言了,在第七十二天的時候,他就離開了我。


    他躺在病床上,是那麽脆弱,似乎輕輕一碰,就碎了。


    我答應他,不能哭,因為他說,他不值得我哭,他食言了,是騙子。


    他又騙了我。


    我為什麽覺得他又騙了我呢?他明明隻騙了我這一次啊。


    冥冥之中的緣分吧,或許我上輩子的愛人,就是眼前人。


    上輩子,我們也認識吧,所以我才會一眼愛上你。


    他醒了,眼中沒什麽光彩,氧氣麵罩下的嘴角輕輕彎起,努力想要笑一下。


    我還是哭了,哭得很大聲,甚至親人去世我都沒有落淚,可是我無法釋懷,我不想他走。


    我握住他的手,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許久才找迴自己的聲音。


    我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不怨你,沒事,你肯定很疼吧,我知道,你是因為我才還願再多留在這世間幾天的!睡吧,下輩子,我一定早早遇見你。”


    “你是天上的神明,我不該自私的把你困在人間,謝謝 你,這些天,我很開心,你看,我沒哭,我在笑!”


    我抬起頭看著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我知道,我的笑可能很難看吧,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


    夕陽要墜落了,我會永遠記得今日的夕陽,獨屬於“我”的夕陽。


    因為當太陽再次升起,就不是那個願為我停留的陽光了。


    拂曉,拂曉,沒有我的夕陽,為何還要再期待拂曉。


    我寧願自己是他最後擁吻的暮靄。


    他離開了,輕鬆又痛苦的離開了,來時無人問津,去時安安靜靜。


    他手裏握著我給他雕刻的簪子,一直沒有鬆手。


    我總和他說,如果我早二十年遇見你就好了。


    他隻是笑笑,搖搖頭:


    “如果我們二十年前我們就認識了,那如果我還是要走了,你又需要用多少個二十年來忘記我呢?太痛苦了,還是讓我們在最短的時間擁有對方好。”


    我不去想如果他沒有得病,或許我們不會認識,也可能是一對幸福美滿的愛人。


    我不想去想,也不想給他,給自己留遺憾。


    因為我知道,我擁抱夕陽,夕陽迴抱了我,這就足夠了。


    三十年多來的黑暗生活,病痛的折磨都沒有讓他失去對生活的期望,他的畫裏,蘭花是那麽柔和,光是那麽溫暖,給人帶來希望。


    而他,就像神明,為他人留下希望,然後轉身離去。


    我握著他冰涼的手,輕輕說:


    “我隻愛你到一百歲,少一天都不行,過了一百歲,我就不再愛你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聽到了!”


    後來我迴到家,拿起藏在櫃子裏的畫,卻看見洛辭的畫像上,背景是拂曉的陽光。


    他從不畫清晨的陽光,卻畫了一個“我”。


    從今以後,我代你去看那煙火人家,日出日落,山川河流,好嗎?


    四周隻剩下微風拂過,夕陽漸漸落下,隻剩下落日餘暉將自己最後,最美的一麵展示給世間萬物。


    “好了,老頭子我困了,生日也算過了,你們迴家吧。”


    “曉老頭,我們扶您迴去吧,夜晚風涼。”


    老人顫悠悠起身,擺了擺手,示意青年不必攙扶。


    “早些迴家吧,家裏還有人等你們呢。”


    幾人就看著老人的背影在夕陽裏越拉越長,漸漸消失……


    第二日,幾人離開前又看見老人坐在大樹下的搖椅上。


    清晨的陽光透過枝丫洋洋灑灑的罩在老人身上。


    厚厚的銀杏葉落滿了地麵,也落滿了老人一身,給他輕輕的蓋上了被子。


    “曉老頭,您怎麽那麽早就坐在這裏啊!”


    丫頭慢慢靠近,想要搖醒老人,輕輕一碰,手指觸碰到冰涼一片。


    丫頭沒有被嚇到,隻是捂著嘴巴,默默流著淚。


    “丫頭,算命的說了,我能活到101歲呢!夠長了。”


    幾個孩子看到了老人懷裏的遺書,還看到老人懷裏緊緊摟著的畫。


    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老人沒有吹牛,他的愛人,真的如神明一般美,美得不可方物。


    他們按照老人的遺願將他與洛辭埋在一處。


    老人沒有任何後代,親人也早就死了,除了幾個年輕人,沒有人來。


    誰也沒有哭,臉上帶著笑,為老頭高興,他做到了,愛他到一百歲,一天也不少。


    可是過了一百歲,老人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吧!


    名字帶曉,從黑夜裏來,在拂曉時離去,曾經短暫的擁抱過他的夕陽,用一生去守候諾言,他真的愛了他一輩子。


    可是他隻做了他七十二天的“小黑”,獨屬於洛辭的小黑。


    ——————


    ————


    ——


    你說我要是把來世改成前世,你們是不是就能接受了?


    看完了吧,還好嗎?哭一哭放鬆一下心情,我覺得除了淚點低的應該都沒哭吧?


    (裏麵有幾個事物都在之前的章節裏出現過,有幾個數字,一百當然不算,七十二好像也沒想好寓意著什麽。)


    這個和後麵的劇情無關,突然想到的就寫了,本來挺甜的,不知道咋滴又成虐文了。


    最近不務正業,整天想著後麵的,主線一點沒寫,還搞了這個。


    最近精神狀態出了點問題,感覺已經瘋了,所以大家一起瘋吧!


    你們的眼淚不值錢,多來點,大家一起瘋啊!(算了,我不說了,容易被揍)


    這已經是我寫虐文的極限了,所以算不算給你們打個預防針,大結局都沒這個虐(當然我還沒想好大結局)。


    這篇送你們了,不用謝……算了,我還是滾吧。


    對了,陸吾和無情的我就不寫了,主要是沒靈感,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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