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的家屬不在少數,消息傳開沒多久,就不斷有人前赴後繼地趕來,拚命要鑽進警戒線裏。借調過來幫忙的消防員簡直是焦頭爛額,攔了這個漏了那個,又不忍心大力推搡,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維持住秩序。


    但不論他們如何良言相勸,如何賭咒保證,這些悲痛欲絕的家屬仍不肯離去,還在周圍充滿希望地徘徊著,渴望地看著活動在警戒線以內的每一個人,但凡有誰靠近,就一擁而上地湊過去,好像要是跑慢一點,好消息就會不翼而飛似的。


    沒多久那些工作人員就都學乖了,再沒人輕易往警戒區的邊緣走,生怕被圍起來脫不了身。


    晏靈修幾個經驗豐富,聽懂了鍾局寥寥幾句話中隱藏的「弦外之音」,一下直升機就目不斜視地往裏走,盡量不跟家屬有眼神接觸。唯有羅子書是個典型的研究人才,一年到頭泡在故紙堆裏,鮮少和受害者家屬打交道,落地後隨便往四下裏看了看,恰好和其中一個中年婦女對上了目光。


    她的眼底驟然放出光來,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東倒西歪的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四肢,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了過來。


    「我孩子……我的晨晨,他還活著嗎?他是不是還活著!」


    羅子書嚇了一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趕緊埋頭追上了同伴。


    這分明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意外,但這個女人的神經再也經不起打擊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帶來滅頂之災,羅子書的沉默仿佛在暗示某種結局,讓她忽然崩潰,踉蹌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被濃鬱的痛苦毀得不成人形。


    嘶啞又絕望的哭聲在空曠的平原上方飄蕩,無孔不入地鑽進聽者耳中。迎麵向他們走來的鍾明亮嘆了口氣,按著羅子書的肩膀,催促道:「別迴頭。」


    走出去很遠,那女人的哭聲才弱了下來。羅子書胸口悶悶地發沉,終究沒忍住,飛快地往後看了一眼,發現她被一個中年男人扶了起來,兩人互相支撐著跑向一位法醫。


    「g103的始發站和終點站都是省會城市,客流量大,往返兩地的大部分乘客都會選擇臥鋪票,睡一個晚上,醒了後正好收拾行李下車。」鍾明亮說,「事發時,乘客都在睡覺,根本來不及反應,直到後三節車廂和主體的連接處斷開,也沒有一個人逃出來。」


    孟雲君:「其他車廂受到襲擊了嗎?」


    「沒有。」鍾明亮答得斬釘截鐵,向他們解釋道,「我們對g103做過全麵的檢查,發現除了最後三節車廂,列車的其餘地方都沒有受到絲毫損傷。我們還詢問了相鄰車廂的乘客,他們在聽到尖叫和求救聲後,曾想過去一探究竟,卻在兩節車廂中間發現一麵漆黑的鏡子,打不碎撞不開,也看不到那邊的人都遭遇了什麽,驚慌之下通通擠到了列車前部,本以為在劫難逃,最後卻平平安安地抵達了車站——總而言之,這場事故絕對不是意外,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行兇者從一開始,就堵死了那六十幾名乘客僅存的生路。」


    越往裏走,腐臭味就越濃,如果說那邊擺著一具屍體的話,少說也是窖藏一個世紀的老古董,否則悶不出如此厚重的味道。


    被鍾局數次提及的那三節車廂歪歪扭扭地斜在鐵軌上,被咬得千瘡百孔,好像一隻傷痕累累的鋼鐵巨獸,幾乎變成了一團廢鐵。床鋪、過道、車輪……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暗紅色,像是用一場瓢潑血雨徹徹底底地洗刷了一遍,又在幹涸後凝成了一層厚厚的「油漆」,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鐵鏽味。


    此外還有數不清的碎骨和骷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堆在一起,都成「散裝」的了,法醫分不清誰是誰,隻好來來迴迴地撿骨頭,再帶到空地上拚湊起來,好歹囫圇組裝出一個人形再塞進裹屍袋。


    從直升機上往下看時,沒人想過現場會是如此慘烈。


    常妍在親眼見到白骨上殘留的碎肉時,胃部就翻江倒海起來,她猛地捂住了嘴,忍得淚花都泛了出來,渾身顫抖地問:「他們……他們都被吃了?」


    鍾局沉默地點頭。


    在場想吐的不止她一個,話音未落,孫淩就踉踉蹌蹌地走開,一言不發地清空了早餐。他右手邊三米開外,是另一個受不了這種血腥程度,捂著肚子不停幹嘔的消防員。


    晏靈修感覺了一下迎麵吹來的風,那是隻有惡鬼肆虐時才會留下的腥臭,將近五個小時過去了,聞起來依然這麽重。


    「怎麽樣?」孟雲君問。


    「大約有七八隻,實力都不弱,最低的也是『近兇』,還有一隻還在蓮花山待過,且是最近才離開的,我能從它身上聞出熟悉的氣味。」晏靈修說,「要是沒弄錯的話,這事跟萬古教脫不了幹係。」


    「何期確實說過,萬古教把蓮花山當養蠱場,每當發現有潛力的惡鬼,就會把他們帶走另行培養。」鍾明亮麵沉如水,「惡鬼想要變強,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吞食同類,二是殘殺生靈,他們今天害了六十三條人命,隻怕嚐到了甜頭,往後就再難抑製住殺人的欲望了。」


    孟雲君繞著現場走了一圈,迴來說:「行兇者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他們明白,要是貪心不足,想把整輛列車的人都留下,那恐怕還沒來得及咬開車廂側壁,就會被全速行駛的列車拖進車站裏去了。所以他們集中力量,隻攻擊最後幾節,把連接車廂的掛鉤咬斷,裏麵的乘客就成了可以在『甕中』捉的『鱉』,由著他們驅趕,又能在救兵來前全身而退……由此來看,行兇者就是要造成最大程度的傷亡,被害人死狀越悽慘,影響越壞,越能達成他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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