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


    “當然是別人告訴我的!”白塵然抿著手指,眼神熾熱,語速極快道:


    “他在牆壁上的細縫中、在蜘蛛網的小角落、在枕邊的亂線裏,他就在我的身邊!!”


    “白塵然,這些都是囈語!!都是囈語!!”


    王天明怒不可遏,他深刻知道,白塵然已經被臆想世界徹底‘汙染’。


    他咬著嘴唇,不敢相信自己的治療全都是無用功,底下,他緊緊地握住拳頭!


    白塵然還在孜孜不倦的講著。


    “我很好奇說話的人是誰?我想知道那些陰暗處的人長什麽樣!?所以我不停地靠近他,但我總隻能聽到他的聲音!”


    “可就在我見到你之前,終於…我見到了他!他就是個調皮的小孩,像是隻在合適的時間出現!”


    “他長著跟我一樣的墨發,一樣的眼睛,一樣的臉。”


    “我一臉驚喜,因為我赫然發現;他就是我啊!!”


    “哈哈哈哈,這太有趣了!!”


    見輪椅上的白塵然無比瘋狂的模樣,王天明深吸了一口氣,要不是他雙腿癱瘓,他一定會對他進行人身限製。


    可一下刻!


    他突地瞪大了眼睛,渾身的毛發在此刻立了起來!


    白塵然雙手搭在扶手上,藍白病服包裹全身,頭披白色被單,雙手撐起,他就這麽站起來了!


    他先環顧四周,踢了踢腿,似乎在確定這副身體的狀況!


    這……


    這!?


    這怎麽可能?!


    他的腿的知覺全部喪失,怎麽可能重新站了起來!!


    就算是有痊愈的那一天,可這太快了。


    王天明一時間愣在了原地,就像蜘蛛網,名為科學的世界觀的逐漸崩離破碎!


    他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逐漸變冷!


    頷首,白塵然注意到王天明,他抬起手,就像是許久未見的熟人。


    嘴角浮現一抹笑容,帶著戲謔:“呦!王老頭,我們又見麵了!”


    王老頭?


    “你?!…你你你!”王天明手指指著他,顫抖不已。


    “你都想起來了!?”


    白塵然歪著頭,他也不著急迴答他。


    眼睛一閉一睜,將耳朵垂直麵向地,伸手到另外一邊,拍了拍腦袋,似乎耳朵裏有什麽東西。


    “嗯,我記起來了。”


    “但隻記起了一部分,隻記得你是我的主治醫生,並且,你不相信我的話。”


    後麵一句話帶著鼻音,語氣不滿,他扭了扭脖子。


    “現在我的感覺非常奇怪。”


    “對了,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我得迴去一趟。”


    “迴去?你又要去那個幻想世界?!”


    王天明唿吸沉重,白塵然說的不再是‘去’,而是‘迴去’,他霎時瞪大眼睛。


    白塵然搖了搖頭,他不知強調了多少遍,語氣無奈:


    “跟你說了很多遍了,那個世界是真的,真的到能感覺到胸口被貫穿!”


    “浪費的時間太多了,再見吧,二十八歲的王老頭!”


    白塵然揮舞著手臂似乎在告別。


    “砰!”


    房門被暴力打開。


    “然兒,你不要去,你留在這裏,好不好?”


    三人從外而入,老薑,老夏,還有白塵然的小姨白談嫿,他們一直在外麵偷聽。


    “然兒,這一切還有機會,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這個堅強的女人第二次打轉著淚花,第一次是得知白塵然進醫院的時候,明明遇到生命危機,她還依然不屈,此刻卻在白塵然麵前,卸下了所有偽裝。


    白塵然看著這個奇怪的女人,在記憶裏摸索了一陣子,發現沒有關於她的任何印象。


    他看向搖曳的窗簾,靛藍的玻璃倒映他的雙眼,他語氣惆悵。


    “對啊,這一切還有機會……”


    “是啊,然兒,我們去國外,哪怕所有地方走一遍,我就不像沒有人能治好你的病。”


    白塵然轉過頭來,雙眼看著她,泛著漣漪的黑眸裏帶著無盡的深沉,就像是陷入泥潭。


    白談嫿微張著嘴巴,看著那雙黑眸,她感到無比的陌生。


    “然兒,你哭了嗎?”


    “我沒有哭,現在,我該走了……”


    “等等!”王天明一聲還未落下。


    白塵然閉上雙眼,意識仿佛穿越幾億光年,古老的神隻在腦海裏生根,他看到了一具肉身,那是自己。


    一幅幅畫麵湧入腦海,黑水村,魔心樹,天台!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一天,魔心樹現,它殺死了所有黑水村的人,隻留下了大黑山。


    同樣,他還殺死了我!


    殺死了想要玩鬧的我!


    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很有趣,後來,我才發現,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所有的說辭,所有的理解,都是我在欺騙自己,是我自己給我捏造了一副‘假象’!


    那個夜晚,那個十二月十二號的夜晚,寒風刺骨,我看著腳底下的深淵,對著自己[分別]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


    我不會死!在十二月十二日的那一天夜裏,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死!


    哪怕粉身碎骨,成為植物人!!


    我都不會死!!


    第二句!


    我會用我所有的記憶來換取第一句的實現!!!


    傷心的記憶、失望的記憶、迷惘的記憶、幸福的記憶!!


    失落!開心!快樂!喜、怒、哀、樂!


    哪怕剛出生時,手指頭第一次接觸到空氣的記憶!!


    通通!!所有!


    並且,我會留下一種記憶到最後!


    名為……


    最痛苦的記憶!!


    而第三句!這一句最為重要!


    那就是……


    【……我是個說謊者!!!】


    ……


    “白兄!!白兄!”


    白塵然睜開雙眼,他像是個機器一樣醒來坐直身子。


    伸手攬過池魚瀟的腰板,不至於讓他掉下去。


    “白兄,你可算醒了!”池魚瀟一臉喜色。


    “池魚兄,我昏迷多久了!”他另外一隻手扶著額頭。


    “三個鍾了。”


    “是嘛,已經三個時辰……”他微微閉目,俯首,忽地正視起池魚瀟。


    他躺在白塵然的懷裏。


    看著池魚瀟,這個曾經擁有俊美容顏的人。


    他的慘狀映入眼簾。


    瞳孔深深陷入眼窟中,麵色枯黃,像是被榨幹了血液。四肢搖搖欲墜,包裹著棱角分明的骨頭,風起,就像寒風中搖曳的枯枝爛葉。


    而臉上的顴骨像是冬天炸開的雪花。


    “池魚兄。”白塵然忽的說道。


    “嗯?”


    “我問你個問題,十二後麵的數字是什麽?”


    池魚瀟眼神疑惑,“十四啊。”


    閉著眼睛,白塵然深吸了一口氣。


    “白兄,怎麽了?”


    “沒…沒什麽。”他下意識的緊張。


    平複了一下心情,他把池魚瀟輕輕放在地麵,然後走到深坑中央,微微昂首,通紅的洞穴反光倒映他的臉頰。


    巨大的深坑裏,白塵然的身影無比渺小,他的內心泛起沉重的漣漪。


    白姑娘斷成了兩節,變成了斷劍。


    池魚瀟劍道被廢,四肢殘缺,已然成為了廢人。


    大黑山靈智大缺,神誌不清,成為了傻子。


    嗩呐被毀,靈性大缺,鬼語年不知死活……


    小薈肉身分成無數截,隻有布丁大小的肉塊還苟延活著……


    隻有他,安然無恙……


    深沉的霓虹倒映他白皙的麵靨,整個深坑殷紅一片。


    一陣風吹起,墨發搖曳,露出他死寂的幽色黑眸,朱紅的戲袍嘩啦啦作響!


    他將所有的憤怒,不甘,從喉嚨裏撕扯出來!


    “給我出來!!戲塵子!”


    巨大的深坑裏迴蕩著他滿腔的怒火。


    “我知道你在這!!快給我出來!”


    “在這裏待了三個小時!!不!你從來沒有離開過!你一直待在我身邊!”


    “我再說一遍,快!給!我…!


    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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