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兩個人從酒店出來,街上已經是燈火輝煌。道了一聲再見,兩個又抱了抱。妍妍開車迴去了,慢慢消失街道和樹林的盡頭。


    郎溪橋迴到家裏,唐小倩做好了飯等著他。他覺得一陣子愧疚和難過。妍妍的舌頭的甜蜜和味道仿佛還留在他的舌尖和喉嚨。唐小倩甜蜜的說:“洗手吃飯吧!一天啥都不幹。還得伺候你。”


    郎溪橋說:“對不起。我以後早點迴來。我想明天去上班了。你說我去那個部門最好啊!”


    唐小倩哈哈大笑:“哪裏都行。珊珊說你去就行。看大門就行。”


    “又取笑我了。好好!我就去做保安。輕輕鬆鬆,給多少錢啊!唐總。”郎溪橋說。唐小倩一努嘴說:“吃飯吧!你也學會貧了。”


    可是剛剛吃了兩口飯,蘭陵打來電話說:“你快來吧!妍妍出事了。她接了個電話不小心從樓梯摔下去了。現在哭的肝腸寸斷的。你快來吧!在大興醫院裏。”


    郎溪橋放下電話對唐小倩說:“妍妍摔著了。我去看看。”唐小倩說:“我們一塊去吧!”


    汽車飛速馳過大街,鳴笛惹得人們不住的側目,迴頭,謾罵。上了環城高速,開了沒多遠開始堵車。郎溪橋兩眼冒火的拍著方向盤,心裏焦急,嘴裏罵著唐小倩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話。


    唐小倩小心翼翼的說:“你也別著急,可能不會有大問題的。”


    郎溪橋眼睛裏都是淚水,他其實在想是什麽事讓她這麽激動,緊張呢!另一件事情也許更嚴重的。


    一個小時到了醫院。蘭陵接了出來,後麵跟著馬清,還有公司的幾個人。大家表情沉重,跟死了人一樣。郎溪橋問:“妍妍呢!”眾人指了指側麵的大樓。進了樓裏,跟著馬清和蘭陵上了二樓,就聽見女人哇哇的大哭,撕心裂肺一般淒涼而嘶啞。


    郎溪橋心裏頓時一陣慌亂和背後發涼,她聽出來是妍妍在哭。四月,難道她出事了嗎?他忽然想起是蘭陵給自己打的電話而不是四月。按時間,四月應該晚上在家裏和媽媽在一起的。他使勁拍了一下腦袋,心都碎了一地。


    果然,四月出事了。下午她和同學一起逛完了超市,又去公園玩。迴來的路上經過一個小區門口。從裏麵跑出來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極速的跑向大街上的馬路。後麵跟著他的媽媽,不停的罵著,手裏拿著彎曲的木棍。


    孩子從四月麵前跑過去,側麵一輛出租車飛速而過,眼看小孩就要葬身車底。四月飛速一把扯住了孩子的衣服,往後一拽,孩子倒在後麵。而四月和她抱著的剛買的衣服一朵朵雲一樣瞬間飄飛在半空裏。汽車幾聲刺耳的鳴叫和刹車聲嚇得路上的人們四處散開,一陣驚唿聲。


    女孩四月和她買的衣服,包裝袋“啪啪”的落在地上。柏油路上頓時一片血跡。


    半個小時後,一輛救護車拉著四月去了醫院。現在還在救護室搶救。妍妍腿上骨頭都摔折了,可是她此時都感覺不到疼痛,趴在椅子上肝腸寸斷的哭泣,眼淚和鼻涕都流在了嘴角,顧不上擦拭。


    郎溪橋心如刀割似的抱起來妍妍,讓她坐在樓道的椅子上。妍妍看見郎溪橋,使勁捶了他一拳喊著:“都是我不好。這怎麽辦啊!我也不活了。”


    郎溪橋看見她的臉上都是淚水,用衣服給她擦擦說:“沒事!一會就沒事了。我們四月命大。”


    妍妍癱倒在他懷裏,感覺小腿一陣疼痛鑽心。她咬著牙,哆嗦一下。郎溪橋看見她的褲腿上都是血。


    他急忙讓蘭陵和馬清去喊醫生。沒多大會兒,妍妍也被推進了手術室。郎溪橋捂著頭發,捶了自己兩拳,痛苦不堪的坐在椅子上。


    馬清過來說:“橋!你沒事吧!你要挺住了。全靠你了。”


    唐小倩靜靜的看著郎溪橋,心裏一陣激動和難過。她感覺他和妍妍她們是一家子。她有點生氣,也有點嫉妒了。她想轉身迴去,可是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她不敢。一是怕郎溪橋怪自己,二是她怕真出了大事。她也是為孩子擔心。她身體有點緊張的哆嗦,蹲在郎溪橋身邊。


    珊珊也來了,問了情況,眼淚掉了下來了。她冷靜的想了一會兒,急忙給南方的奶奶打了電話。奶奶八十多了,耳朵也有點笨了,聽了半天才知道是孫女珊珊。住家的保姆幫著她拿著手機。


    此時她聽出來什麽事情,放聲大哭起來:“唉呀!我苦命的孫女啊!好好!我知道了。”她上了樓,對著躺在床上的兒子說:“妍妍和四月都出事了。四月很嚴重。你也不睜眼看看。”


    此時躺在床上的葉城,動了一下手指,睜開了眼睛。


    半夜以後,妍妍被推了出來,兩個腿上都是繃帶,一條小腿骨折,另一條腿上碰了個大口子縫了幾針。


    她一出來就問四月呢?大家說還在搶救。


    醫生半路出來說四月需要輸血,護士血漿去拿了,需要很長時間。情況很急,看看大家誰的血型適合先輸血,要不就耽擱了。


    檢查完了,隻有郎溪橋的血型可以。郎溪橋脫了外衣就進去了。


    抽完了血,郎溪橋又出來忙著照顧妍妍。這時候唐小倩和蘭陵坐在角落裏打瞌睡。珊珊一直在樓道打電話。


    好不容易天快亮時,四月被推出了手術室。大家圍上去看了一眼,女孩被白紗布都包裹著的嚴嚴實實,隻露著白嫩沒有一點血色的小臉。她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郎溪橋心如刀割,腦袋嗡嗡直響,他扶著床頭,眼前一片白色。妍妍躺在床上,看了一眼,忽然哽咽一聲昏死過去了。


    三天以後,四月依然沒有醒來,她的奶奶也來了。滿頭白發,瘦弱憔悴,她蒼白的臉上都是皺紋,眼角流著眼淚,她顫巍巍的扶著床頭。蘭陵趕緊過去扶住了她。


    葉城還留在南方,由親戚幫忙照看照看。


    珊珊也扶著奶奶坐在妍妍床邊,一家人都掉著眼淚。下午四月又被推進來重症室治療。


    半個月後,妍妍坐著輪椅,守在女兒床頭。珊珊迴去休息了兩天又來了,她用紙巾替四月擦擦小臉。多麽潔白如玉的小臉啊!她看見她的眉毛,眼睛和郎溪橋幾乎一樣,眉角的紅痣都一樣。她舔了一下嘴唇,略有深思的握住妹妹的手。


    晚上,四月動了一下,竟然奇跡般的醒了。她睜開眼睛,眼睛黑眼珠變得有點金黃,在燈光裏亮晶晶的。她看見郎溪橋和媽媽守在旁邊。她感覺自己依舊飄飛在半空裏。她剛買的衣服,她想去抓,卻抓不住。她又覺得這幾天去了一個地方,五顏六色,天地都是絢爛多彩的。她沉重的卻跑不動,頭一晃動都疼。她睜不開眼睛,覺得被什麽東西綁住了。她聽見媽媽的哭聲,聽見郎溪橋的歎息。她慢慢從天空落下來,使勁睜開了眼睛。


    妍妍坐在輪椅上哭著不說話,緊緊的拉住女兒的手。郎溪橋和珊珊圍在床邊,輕輕的問:“四月,孩子。”


    四月感覺好累啊!好久了,她有氣無力的說:“你們都在呢!”她看著媽媽和珊珊,又看著郎溪橋,忽然說:“我能喊你一聲爸爸嗎?”


    郎溪橋擦了一下淚,親切的說:“孩子!”四月喃喃的說,“媽媽!你能告訴我他是我爸爸嗎?”


    妍妍心如倒塌了大樓一樣,心裏一陣疼痛鑽心,看不清了眼前。她撫摸著女兒的手說:“孩子!你怎麽了?媽媽在呢!你別怕。”


    四月嘴角一動,露出一絲笑意:“我大了,我早就覺得他才是我的親,…親生,父親。媽媽,媽!…”她喘了口氣說,“我快要走了!媽媽!你告訴我。”


    妍妍淚如雨下,點點頭哭喊著:“四月,我的四月。”四月嘴角,輕輕的說:“我叫思橋。媽媽!我懂了。”她眼珠子轉了一下,慢慢的對郎溪橋說:“爸爸,我的爸爸。“


    郎溪橋此時才明白四月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的心如刀割,斧剁一般疼痛。他握住女兒的手,眼淚滴在她的臉上,溫熱的淚水滲進女兒的皮膚,和以前輸進的熱血融為一體。四月的心激烈的跳動著,她輕輕的喊著:“爸爸,記得我以前說過的,我死了,我….我想…埋在家鄉的…麥田…裏…。”她的聲音很小,郎溪橋和妍妍貼著耳朵剛剛聽見。


    ”答…應…我…。我想老家了。我喜歡水,小河。我好…熱…啊!”四月想脫了衣服,感覺渾身燥熱,如火燒著一般。然而郎溪橋和妍妍握著的她的手卻慢慢變涼了。最後她笑了一下,離開了親愛的爸爸,媽媽,離開了這個世界。


    妍妍頓時哭的又昏死過去。郎溪橋吻了女兒一下俊俏,潔白的臉蛋,給她蓋上了被子。然後郎溪橋失神的坐在床頭,看著白色的被子蓋著的女兒,她永遠不會醒來了。他忽然蹲在床邊抱著女兒放聲痛哭,如狼一樣的淒厲。他顧不了那麽多了,多少年的愛護和小心翼翼換來的是什麽呀!親愛的女兒才相認幾分鍾又陰陽兩隔了。他哭的肝腸寸斷,心一下子崩潰了。


    無限淒慘的哭聲惹得周圍的人止不住的流著淚。珊珊滿麵流淚的扶著癱倒在地上的妍妍,跟著滿臉淚水的抽泣。唐小倩眼睛都腫了,紅著眼睛撲在郎溪橋懷裏。


    蘭陵和馬清,陳曉東夫婦,王軍夫婦都來了。周彬彬拉著自己的兒子。此時從門外跑進來一個男孩子,正是陳曉東的兒子陳博洋。他看見這麽多人都懵了一下,隨後看著剛剛離去的女孩四月,跳起來,頓足捶胸的跪在地上大哭起來。惹得妍妍剛有了一點力氣又背過氣去了。


    農曆四月過半,農村地裏的麥苗都沒過膝蓋了。綠油油的如鋪開的絲毯。一陣微風吹過,麥田如起伏的浪花。


    郎溪橋把妍妍從車裏抱下來,妍妍拄著木製的單拐,挽著郎溪橋的胳膊。郎溪橋抱著女兒四月的骨灰盒。盒子外麵露著四月美麗,微笑的照片。照片上的四月長發垂肩,眉目清秀,嘴唇的笑仿佛帶著一絲嘲笑。家鄉的親戚都來了,早就按郎溪橋打電話說的挖好了坑,準備下葬可愛的女孩了。


    妍妍看見一口巨大的紅木棺材放在坑邊,頓時扔了拐杖,倒在地上。


    骨灰盒放進大紅木棺材裏,無聲的埋入了家鄉的麥田。在綠油油的麥田裏,鼓起一座新墳。郎溪橋給自己的這片麥田起名四月的麥田。


    住了一個月後,家鄉來了一個男人,頭發花白,有點微胖。正是妍妍的丈夫葉城。他恢複了健康,給四月燒了紙錢,和妍妍一起迴北京了。


    郎溪橋滿麵塵灰,胡子好久沒刮了,看上去老了許多。他坐在麥田裏,麥子變得金黃色,圍在他的四周。遠遠望去,從麥田裏隻露著他的頭部。女兒的墳前,擺著水果,鮮花。他又倒了一杯紅酒,笑著說:“孩子!都走了,放心吧!爸爸不走,爸爸陪著你。”


    五月的麥田變得溫熱,麥田起伏著麥浪。土地是人最好的歸宿,從哪裏來迴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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