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墨梅苑的宮門、跨入門檻,又接連穿過前廳、遊廊、垂花門,步入正殿院,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被積雪裝點得潔白無瑕的晶頂宮殿,宮殿正中央的匾額刻著魔文“匠心殿”。
匠心殿的屋簷下,每隔三尺懸掛著一盞冰藍色的魔石燈,魔石的棱角鋒芒在遍布浮雕的廊柱上吹影鏤塵,婆娑起舞,象牙白流蘇懸垂於燈盞底部,絲絲穗線仿佛與寒冬臘月相見恨晚似的,非要與那朔風打旋磨兒、意惹情牽。
宮殿的廣庭東側有一座一眼望不到邊的花園,遠望可見亭台樓閣、廊舫軒榭,凋零的花樹果樹叢植其間,低矮灌木銀裝素裹、三五成群,草本枝莖則藏在玉沙碎瓊之中,不見冬烏,不問霜天,唯有黑、白二色的梅花迎冬傲雪,不畏嚴寒。
廣庭西側,一條曲折蜿蜒的溪河環繞宮殿靜靜安臥,並於中庭橋下輕盈穿梭,最終抵達對岸花園,隱沒於枯枝柔雪之間。
而在宮殿西側靠近殿階處,還有一對彼此鑲嵌、渾然一體的池塘,這對池塘一赤一青,一深一淺,宛若畫龍點睛之筆,綴飾於靜謐流淌的雍容綢緞之上,為冷寂的宮苑增添了一抹鸞跂鴻驚。
然而,池塘早已幹涸,池底不見冰蓋,隻鋪著一層厚厚的積雪,除此之外,還有幾株被雪覆蓋的枯萎植物,這幾株植物雖生命已逝,皮表幹裂,色香全失,但形神依舊,執著地在荒蕪的池底挺立不倒,翹首以盼春風……
唐九踩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殿前的池塘邊,鬆開了手裏的青冥劍,青冥劍墜落在雪地上,把虛厚的雪層砸出了一個人形深坑,青冥終於恢複了人形。
青冥逃脫了魔爪,大口唿吸著涼氣,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終於從雪地上爬了起來,他一邊怒瞪著罪魁禍首唐九,一邊拍打著臉上身上的雪,小嘴咕噥著,也不知道在暗怨些什麽。
唐九見他差不多緩過來後,手上一施法,青冥那件石榴紅的絨花襖出現在了他的手上,他提著絨花襖的衣襟,冷酷道:
“穿上,落塵宮之庭園道外,皆為莊重肅穆之地,不可衣衫不整。”
“哦……規矩還不少。”
青冥三兩步走到唐九跟前,奪過自己的絨花襖,旋即躲到了池塘邊的一棵樹背後。
他捧起自己的絨花襖仔細端詳,意外地發現,絨花襖原本的破損已經被修複好了,血痕汙漬也全都不見了。
不過令他感覺奇怪的是,絨花襖乃神族之工藝,魔族怎會有辦法修複神族的無縫天衣?
他從樹背後探出腦袋,偷瞄了唐九幾眼,再三糾結後,還是把絨花襖穿迴了身上,返迴到池塘邊。
唐九見他穿好衣裳出來,目光在那抹石榴紅處停留了片刻,又向上移至青冥那頭毛亂不成型的雙螺髻,強迫症頓時就犯了。
但迫於各種無奈,他還是忍了忍,將視線移開了。
“哥哥,是你幫我把絨花襖縫補好的嗎?”青冥問。
唐九道:“不是,本座命人縫補的。”
青冥問:“是誰?”
唐九側目瞥了一眼青冥,眼神中透出冷芒,並沒有迴答問題。
青冥被唐九看得心裏發毛,隻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把視線轉向前方明亮耀眼的池塘。
“哥哥帶我來這裏做什麽?”青冥問。
唐九也看向池塘,用下巴尖指了指池底那幾株挺立的枯萎植物,說道:“你用神族的術法把他們複活,就當是報答本座的救命之恩。”
青冥聽得狐疑不解,他往池中探頭張望,總算是看清楚了池中物,他問道:“這是什麽植物?荷花嗎?”
唐九靠在池塘邊欄杆上,也望著池底枯死的植物,迴道:“匠心蓮。”
青冥撓了撓頭,“匠心蓮……沒聽說過,它們是怎麽死的?”
“它們……”唐九稍停頓了一下,像是迴憶了一下過往,簡短道:“好像是病死的,本座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青冥將整個庭園環顧了一周,問道:“這裏原本是什麽地方?”
接連問起往事,唐九難免感覺到腦殼開始隱隱作痛,然而潛意識裏對這幾株匠心蓮的執念,以及探尋過往記憶的急切心情,讓他不得不選擇鋌而走險。
唐九隱忍道:“這裏原來是本座的寢殿。”
青冥聞言,來了精神。他記得,方才他跟唐九所處的宮殿也是寢殿,但名字叫寒香殿。
雖說眼前這座墨梅苑沒有人住,但從營造技藝之精巧、園林造景之雅致,足可見其曾經在唐九心中的地位,而相比之下,寒香殿雖建得奢華堂皇,但循規蹈矩,索然無味。
青冥問道:“既然這裏是寢殿?那為何哥哥現在不住在這裏了?”
唐九像是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他眉頭不展,眼神像淬了冰,半晌沒有應答。
青冥察言觀色,猶豫道:“哥哥若是不想說……”
“這幾株蓮花半夜會鬧鬼,本座住在這裏會做噩夢。”
唐九快速說完,便微微側身別開了臉,似乎是不願讓青冥看到他的表情。
“啊?枯萎的植物還會鬧鬼?!如何鬧鬼?”
“………喚本座的名字。”
青冥興致更濃,忍不住追問道:“魔君竟然也害怕鬼?也會做噩夢?什麽噩夢?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炊臼之戚,人琴兩亡,喪妻之痛?
青冥想到此,急忙捂住了嘴,看唐九的眼神難免多了些許惋惜和同情。
這魔君瞧著年紀輕輕,就失去了摯愛,甚至日日相思、夜夜幽夢,這麽看來,魔君還是個癡情種呢!
唐九看到青冥的小動作和小表情,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麽,思緒頓時五味雜陳。
難不成顏魅講的那些離奇情史……都是真的?這個小屁孩......真的是自己逝去又重生的舊情人??
唐九抿了一下唇,不願意再提舊事,迴頭看向池塘底,說道:“本座聽說神族有起死迴生之術,該術法可複活世間萬物,你會嗎?”
青冥支著下巴,眉頭緊鎖,佯裝內行道:“起死迴生……會點吧,不過得看這幾株植物死多久了。”
唐九上下打量著青冥,道:“應該跟你的年歲差不多。”
“這麽久?”青冥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轉而越來越小聲道:“那恐怕是救不活了……”
唐九鄙夷地看著青冥道:“你該不會是修為不夠,法術不精吧?”
青冥委屈道:“本來就是嘛……起死迴生之術不僅僅是神族的高階術法,而且施展此法還需要一種稀有的配方作輔,哪那麽容易……再說了,匠心蓮我都沒有聽說過,應該是魔族特有的植物,單純用神族的術法複活,怎麽看都不能複舊如初吧。”
“並非魔族特有的植物。”唐九解釋道,“匠心蓮……是用汗水津液孕育出的結晶之種,隻要有基培或沃土,無論身處魔域神域,亦或人間地府,都能發芽生長,隻不過它們與生命之源共存共榮,若是源頭有恙,它們也必然受牽連。”
青冥沒太聽明白,問道:“這幾株匠心蓮,是用誰的汗水津液孕育的?”
唐九頓了頓,“好像是本座的。”
青冥奇怪道:“好像?連哥哥自己都不確定嗎?”
唐九道:“……記不清了。”
青冥摩挲著下巴,盯著池底的植物作思考之狀,突然恍然大悟道:“既然是汗水津液澆灌出的結晶,那不應該用原本的配方來嚐試複活嗎?”
唐九搖了搖頭,“沒有了。”
青冥傻眼:“沒有,那再造啊!”
唐九道:“……造不出來。”
青冥問:“為何造不出來?不就是想辦法流汗嗎?敢問此匠心關乎何技?”
“……忘了。”
“………”
匠心殿的屋簷下,每隔三尺懸掛著一盞冰藍色的魔石燈,魔石的棱角鋒芒在遍布浮雕的廊柱上吹影鏤塵,婆娑起舞,象牙白流蘇懸垂於燈盞底部,絲絲穗線仿佛與寒冬臘月相見恨晚似的,非要與那朔風打旋磨兒、意惹情牽。
宮殿的廣庭東側有一座一眼望不到邊的花園,遠望可見亭台樓閣、廊舫軒榭,凋零的花樹果樹叢植其間,低矮灌木銀裝素裹、三五成群,草本枝莖則藏在玉沙碎瓊之中,不見冬烏,不問霜天,唯有黑、白二色的梅花迎冬傲雪,不畏嚴寒。
廣庭西側,一條曲折蜿蜒的溪河環繞宮殿靜靜安臥,並於中庭橋下輕盈穿梭,最終抵達對岸花園,隱沒於枯枝柔雪之間。
而在宮殿西側靠近殿階處,還有一對彼此鑲嵌、渾然一體的池塘,這對池塘一赤一青,一深一淺,宛若畫龍點睛之筆,綴飾於靜謐流淌的雍容綢緞之上,為冷寂的宮苑增添了一抹鸞跂鴻驚。
然而,池塘早已幹涸,池底不見冰蓋,隻鋪著一層厚厚的積雪,除此之外,還有幾株被雪覆蓋的枯萎植物,這幾株植物雖生命已逝,皮表幹裂,色香全失,但形神依舊,執著地在荒蕪的池底挺立不倒,翹首以盼春風……
唐九踩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殿前的池塘邊,鬆開了手裏的青冥劍,青冥劍墜落在雪地上,把虛厚的雪層砸出了一個人形深坑,青冥終於恢複了人形。
青冥逃脫了魔爪,大口唿吸著涼氣,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終於從雪地上爬了起來,他一邊怒瞪著罪魁禍首唐九,一邊拍打著臉上身上的雪,小嘴咕噥著,也不知道在暗怨些什麽。
唐九見他差不多緩過來後,手上一施法,青冥那件石榴紅的絨花襖出現在了他的手上,他提著絨花襖的衣襟,冷酷道:
“穿上,落塵宮之庭園道外,皆為莊重肅穆之地,不可衣衫不整。”
“哦……規矩還不少。”
青冥三兩步走到唐九跟前,奪過自己的絨花襖,旋即躲到了池塘邊的一棵樹背後。
他捧起自己的絨花襖仔細端詳,意外地發現,絨花襖原本的破損已經被修複好了,血痕汙漬也全都不見了。
不過令他感覺奇怪的是,絨花襖乃神族之工藝,魔族怎會有辦法修複神族的無縫天衣?
他從樹背後探出腦袋,偷瞄了唐九幾眼,再三糾結後,還是把絨花襖穿迴了身上,返迴到池塘邊。
唐九見他穿好衣裳出來,目光在那抹石榴紅處停留了片刻,又向上移至青冥那頭毛亂不成型的雙螺髻,強迫症頓時就犯了。
但迫於各種無奈,他還是忍了忍,將視線移開了。
“哥哥,是你幫我把絨花襖縫補好的嗎?”青冥問。
唐九道:“不是,本座命人縫補的。”
青冥問:“是誰?”
唐九側目瞥了一眼青冥,眼神中透出冷芒,並沒有迴答問題。
青冥被唐九看得心裏發毛,隻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把視線轉向前方明亮耀眼的池塘。
“哥哥帶我來這裏做什麽?”青冥問。
唐九也看向池塘,用下巴尖指了指池底那幾株挺立的枯萎植物,說道:“你用神族的術法把他們複活,就當是報答本座的救命之恩。”
青冥聽得狐疑不解,他往池中探頭張望,總算是看清楚了池中物,他問道:“這是什麽植物?荷花嗎?”
唐九靠在池塘邊欄杆上,也望著池底枯死的植物,迴道:“匠心蓮。”
青冥撓了撓頭,“匠心蓮……沒聽說過,它們是怎麽死的?”
“它們……”唐九稍停頓了一下,像是迴憶了一下過往,簡短道:“好像是病死的,本座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青冥將整個庭園環顧了一周,問道:“這裏原本是什麽地方?”
接連問起往事,唐九難免感覺到腦殼開始隱隱作痛,然而潛意識裏對這幾株匠心蓮的執念,以及探尋過往記憶的急切心情,讓他不得不選擇鋌而走險。
唐九隱忍道:“這裏原來是本座的寢殿。”
青冥聞言,來了精神。他記得,方才他跟唐九所處的宮殿也是寢殿,但名字叫寒香殿。
雖說眼前這座墨梅苑沒有人住,但從營造技藝之精巧、園林造景之雅致,足可見其曾經在唐九心中的地位,而相比之下,寒香殿雖建得奢華堂皇,但循規蹈矩,索然無味。
青冥問道:“既然這裏是寢殿?那為何哥哥現在不住在這裏了?”
唐九像是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他眉頭不展,眼神像淬了冰,半晌沒有應答。
青冥察言觀色,猶豫道:“哥哥若是不想說……”
“這幾株蓮花半夜會鬧鬼,本座住在這裏會做噩夢。”
唐九快速說完,便微微側身別開了臉,似乎是不願讓青冥看到他的表情。
“啊?枯萎的植物還會鬧鬼?!如何鬧鬼?”
“………喚本座的名字。”
青冥興致更濃,忍不住追問道:“魔君竟然也害怕鬼?也會做噩夢?什麽噩夢?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炊臼之戚,人琴兩亡,喪妻之痛?
青冥想到此,急忙捂住了嘴,看唐九的眼神難免多了些許惋惜和同情。
這魔君瞧著年紀輕輕,就失去了摯愛,甚至日日相思、夜夜幽夢,這麽看來,魔君還是個癡情種呢!
唐九看到青冥的小動作和小表情,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麽,思緒頓時五味雜陳。
難不成顏魅講的那些離奇情史……都是真的?這個小屁孩......真的是自己逝去又重生的舊情人??
唐九抿了一下唇,不願意再提舊事,迴頭看向池塘底,說道:“本座聽說神族有起死迴生之術,該術法可複活世間萬物,你會嗎?”
青冥支著下巴,眉頭緊鎖,佯裝內行道:“起死迴生……會點吧,不過得看這幾株植物死多久了。”
唐九上下打量著青冥,道:“應該跟你的年歲差不多。”
“這麽久?”青冥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轉而越來越小聲道:“那恐怕是救不活了……”
唐九鄙夷地看著青冥道:“你該不會是修為不夠,法術不精吧?”
青冥委屈道:“本來就是嘛……起死迴生之術不僅僅是神族的高階術法,而且施展此法還需要一種稀有的配方作輔,哪那麽容易……再說了,匠心蓮我都沒有聽說過,應該是魔族特有的植物,單純用神族的術法複活,怎麽看都不能複舊如初吧。”
“並非魔族特有的植物。”唐九解釋道,“匠心蓮……是用汗水津液孕育出的結晶之種,隻要有基培或沃土,無論身處魔域神域,亦或人間地府,都能發芽生長,隻不過它們與生命之源共存共榮,若是源頭有恙,它們也必然受牽連。”
青冥沒太聽明白,問道:“這幾株匠心蓮,是用誰的汗水津液孕育的?”
唐九頓了頓,“好像是本座的。”
青冥奇怪道:“好像?連哥哥自己都不確定嗎?”
唐九道:“……記不清了。”
青冥摩挲著下巴,盯著池底的植物作思考之狀,突然恍然大悟道:“既然是汗水津液澆灌出的結晶,那不應該用原本的配方來嚐試複活嗎?”
唐九搖了搖頭,“沒有了。”
青冥傻眼:“沒有,那再造啊!”
唐九道:“……造不出來。”
青冥問:“為何造不出來?不就是想辦法流汗嗎?敢問此匠心關乎何技?”
“……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