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共剪西窗燭(上)


    人人都知道他的月華軒是有名的大酒樓大餐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月華軒和青木社旗下無數像星星一樣的小茶社酒家也像一張蜘蛛網,撒在幾個大城市和周圍,實時地向總店迴報各種信息。


    這個在京西的杏望小酒館,坐落在一片民居的中間,這裏大部分都是住的京城中各種文人和有頭臉的藝人。每家每戶都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都不大,但是整個片區都很清淨。文人做學問的時候多,在外麵閑逛的時候少,而藝人大部分都是早出晚歸,更少白天出現在路上。新傑很欣賞小九的眼光,將自己的小院藏在這數目繁多的各種小街相連的小院中,而且路上行人少,被人碰見和認出的幾率也少。


    這小酒館在這裏已經很多年了,隻是最近才被月華軒的一個夥計周林買下來,讓他老爹棄了原先在家鄉的酒鋪,到這裏來經營,也好父子團聚,自然這裏也就變成了月華軒的一個眼線。


    小九帶著晚凝已經離開皇宮多日。那日在宮裏的時候,婉兒專門走到新傑麵前看了他很久,然後跟他說周女官說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他們之間最後一點緣分也沒有了。


    也許蓮兒的選擇是對的,小九一直是她最好的監護和陪伴。小九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放下別的事情而為她去奔命。


    再過幾天禹德就要登基了,在外麵沂義是太子,在私下,他們隻是表兄弟,他的太子表兄禹德,他稱他三弟。他們昨天一起喝茶的時候,兩個人都很悲涼,幾個月以前兩個人因為她彼此交過心,禹德將蓮兒交給了他,但是他並沒有保護好她,反而是她在危機時刻解救了大家。禹德本以為把凝兒交給他,即便自己沒有擁有,但是也能看到她,知道她一切都好,哪知道他們倆同時失去了她。禹德最後甚至說如果凝兒願意留下,她就是未來的皇後。


    但是她最終選擇了讓小九作為弟弟陪她離開皇宮。臨走的時候,她將那朵金玫瑰留在婉兒那裏讓她轉交給新傑,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白玫蓮這個人了,這朵玫瑰花也沒有意義了。他將那朵玫瑰放迴了她在青木園家裏的梳妝盒,隨時準備它的主人迴來。


    青木園永遠都是蓮兒跟他的家。即便她再不迴來,這裏也充滿了她的一切。


    他相信,隻要小九一直陪伴著她,也許比他自己照顧她還要周到。


    沒有了蓮兒,玉門的少主或是玉台將軍的身份,對於他自己來說已經不再重要。隻是讓他自己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忙碌,白天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隻有午夜夢迴之時才會躺在青木園他們的床上迴憶過去這裏溫馨的一切,他也會自己躲在被子裏哭出來。


    隨著他玉台將軍的地位的公開,此次保護太子的功勳,以及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他和太子的私交,京城中那些聰明人都開始關注他,當然也開始關注他這個空缺出來的妻子之位。但是他知道那個位子,如今沒有人能夠再強迫他了。


    隨著蓮兒的出走,空缺的也包括百花堂的副堂主和百草堂的大管事的位子。奶奶和新天都很體貼他,幫他分擔著這些本是蓮兒應該處理的事情。他知道他們也跟他一樣,在等著她迴來。特別是奶奶,是她親手安排的這一場博弈,她本以為可以穩操勝券,哪知賭掉了她的孫媳婦和孫子的幸福。


    外公也很愧疚,而且心痛,心痛他那沒有出世即夭折的曾外孫。為此他把所有的怒氣都轉向了跟富大龍,何豔豔以及玉隆裕有關的人身上,玉門最近人人自危,如不是他從中協調,外公可能早就大開殺戒。


    幾天前,周林就來報告,說看到小九在這裏喝酒。月華軒的夥計都認識他的兄弟。顯然小九是在這裏常駐才會日落西山之後還在這附近出現。他讓屬下不要驚動他們,隻是派來更多的人在這周圍警戒,保證他們的安全。他這幾天晚上忙完各種事情之後,也會自己偷偷地潛入這附近。憑著直覺,他很快找到了他們的院子。他每天都要跟自己鬥爭,一個本我,一直想衝進去再次擁有蓮兒,一個理智的他,讓他隻能靜靜地看著。這種晚上靜靜的遠遠的觀望,對他來說太具誘惑。他有時候看到她的身影遠遠地投射在窗戶上,有時是低頭看書或者做針線,有時候是梳頭更衣。但是她始終沒有走出過屋子。而小九吃完飯會出去散步,然後在小酒館喝酒,很晚才迴來。迴來也隻是問候她一聲,便迴房睡覺了。頭兩天的觀望都在這平靜中渡過,直到第三天,他差點管不住自己,因為那天小九和平時一樣出去散步。她在屋裏,但是看不見她在窗前的身影。突然他聽見她在叫他的名字。開始他還以為她已經發現了他,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她是不可能的,而是她在自己唿喚他,而這種聲音隻有在他們極為親密,他激起了她,使她對他有所需求的時候才會發出來的。他馬上想到那天禦醫說她身上的毒氣可能並未隨著流產的嬰兒完全排掉,隨著她體力的恢複,由毒物支持的欲望也會抬頭。這是他從來都無法抵製的唿喚,他差一點就衝進去了,這個時候小九迴來了,還沒進院子他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很快衝進院子,隨即他聽見了屋裏東西翻倒的聲音。窗戶上透出蓮兒坐在椅子上的身影,但是似乎是被綁在椅子上。他看見小九提著大桶出來去井邊打水。之後看見他的影子來到蓮兒麵前。


    “讓我去找三哥來,好嗎?”


    “我不要,放我去井水裏泡著,會熬過去的。”


    清涼的井水也許讓她冷靜了一陣,他聽見小九再次跟她商量:“你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呢?我現在去找他。”


    “我不要,你去街上隨便給我找個男人迴來都可以,我就是不要他,他心裏已經沒有我了,我不要他碰我。”


    “你明知道他還是很愛你的,那些女人都過去了,他也一直在等你迴去。”


    “我不要聽,那些女人永遠都在他心裏。我累了,我不要迴去,我寧可去出家,也不要每天在他身邊患得患失。”


    “你自己以前說過,隻要他維護你,有多少女人都無所謂的。”


    “那是以前,我以為他心裏隻有我,所以他自然會維護我。但是他現在居然會去維護別的女人,如果他那天願意跟著我走,我也許能保住孩子。我當時求過他陪我一起走,我求過他的......”清涼的井水已經無法再抑止蟻噬之苦,他聽見水聲,似乎她要從水裏出來。“你要做什麽?”


    “把剛才那把刀給我。”


    “不可能。”


    “放點血就會好過些,我以前試過。”


    “你不可以這麽傻。”


    隨著打鬥和掙紮之聲而來的是對他來說最殘酷的事。他聽見蓮兒還在不停地唿喚他,但是聲調已經變了,那是他擁有她時給她帶來的滿足。過去這種聲音讓他有極大的快慰。


    他無法再忍受,從藏身之處狂奔而出,穿城而過,逃迴青木園。他哭了一夜。那是他最愛的女人,但是身體卻在自己小弟的懷裏,而她一直唿喚著的還是他自己。他見過她體內毒即將發作時的樣子,那種誘惑任何靠近的男人都無法抵擋。這是怎樣的一個荒謬世界。雖然他以前曾經想過無論誰做過她解毒良藥,隻要她心裏還有他,他都不在乎,但是真正耳聞目睹的時候,他自己卻無法承受。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覺得小九可能比他還難以承受。小九是這麽地愛著蓮兒,為了她付出一切,而蓮兒的心裏還是隻有他。在人生最激情的時候,懷裏的女人卻唿喚著別的男人的名字,這是怎樣的折磨。


    那天之後,他本來不想再去看他們,他怕再次看到他無法承受,無法控製自己。但是夜幕降臨的時候,他還是抵製不住誘惑,又去遠遠地看著她的身影。接下來的日子平靜了兩天,第三天小九也許已經意識到蓮兒身上的毒將要發作,他在家裏靜候哪裏都沒有去。他也心驚膽戰地躲在那裏遙望,在走和不走之間徘徊。


    而這一天晚上的情景遠遠出乎他的意料,蓮兒的房裏一直很安靜,過了很久他聽見小九的驚唿,顯然蓮兒做了什麽事讓小九意外,大聲製止她。接下來他聽見他們打鬥的聲音,他偶爾看見窗上會印出蓮兒掙紮的身影。他知道她是為了抵製身體裏的欲望在自虐,小九正在阻止她。最後他看見小九推開了窗來透氣,從開著的窗戶的一角,他可以看到小九把她綁在椅子上,弄了一桶水把她從頭淋到腳,然後站在旁邊喘了口氣。


    他遠遠聽見小九在求她:“蓮姐姐,你就讓我去把三哥找來好不好?”


    “你答應過我永遠不去找他的。”


    小九突然暴怒:“我是答應過你,那個時候,我以為你真的是把他放下了,不願意再麵對過去,我以為我能夠給你平靜安寧的生活,但是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是從心裏還是從身體裏把他放下了?”


    ......


    “你要是放下了他了,我抱著你的時候你就不是再叫阿傑再叫三哥,但是你做不到,你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是渴望他的,不是我的。”他說完將桶踢到一邊,自己來到院子裏透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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