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禦書房中發出一聲大響,隻見朱厚熜一把砸了硯台,那價值不菲的硯台頓時裂成幾塊,摔在了地上。


    “好一個天師真人,竟敢如此誑騙聯!還有嶽州府知府,簡直是個混帳,如此不經實查便亂信傳言,實在是罪不可恕!”


    朱厚熜麵色青白,顯然是已經氣極。


    “皇爺息怒,您看,陶真人那裏……?”侍候在一旁的大太監忙跪下。


    “不見!吩咐他把這個月的仙丹煉好了再來!”


    “是!奴婢這就下去傳達聖諭。”


    太監叩了個頭,恭敬的退下。


    朱厚熜再次拿起一封信函,麵色陰晴不定。


    翌日,一行三十餘人自皇城出發,俱是快馬簡行,往京城南門而去。


    今天嶽州府氣氛不比尋常,城內車馬轔次,一大早就往城西而去,還有不少的步行者三五成群也向著那方趕去。


    城西神霄觀。


    大小道士俱是滿麵春風,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無它,今天正是當今嶽州府有道高人“小洞虛真人”駱錦文法師開壇講道之日,也是他榮晉大法師之日。


    自一個多月前祈雨之後,駱大法師可謂是風頭無兩,名聲大噪。


    旱情解了之後,一個月來風調雨順,眼見祈雨救災之事越傳越盛,駱錦文自覺時機已到,於數日前通傳整個嶽州府大小道觀,準備開壇宣講道家真法,並邀了部分社會名流與府城官員觀禮。


    八月二十七,這天整個神霄觀可謂是車流如織,人潮湧動。


    該來的都來了,沒有受到邀請的也來了不少,甚至是普通百姓也有不少人大老遠的趕來,都是隻為了一睹天師仙姿風采,聆聽大道真音。


    此次道法弘揚宣講法會將進行三天的時間,屆時除了駱大法師的主講演法,還有不少府城內的道家名士交流法會,端的是自嶽州府開府一來的未有之盛舉。


    為了此次法會,神霄觀籌備了數日,除了觀內自己出資,知府大人也動用了民夫,配合在觀內搭建了一個大會場,以容納來自各地的人。


    辰時正,會場已經人員滿座,其他的百姓等未受邀請的人皆在觀外候著,希望也能聽聽法師高人的道家真言。


    偌大的一個會場,建在了觀內正殿前方的大空地上,正中一排精致的蒲團,足有十二個,代表了整個嶽州府有名望的十二位道家高人。


    下麵是數百普通座位,供其他的道人和受邀的大小官員及士紳豪強。


    時間剛到,下麵已經等了不短短的時間的觀禮之人便看到玉磬聲中,身穿八卦道袍的十二位仙風道骨的道士持拂塵,戴道冠,儀態不凡,目不斜視,一臉正經的走入會場中的台上。


    十二名道士分位置級別兩列坐於蒲團上,齊齊念了個道號:“福壽無量天尊!”


    兩名青衣道童跟著上台,將一玉色蒲團置於正中。


    接著坐在第二位的駱錦文再次一個道家大禮,拂塵一展,越眾而出,當仁不讓的便坐在那個居中的主位上。


    駱錦文腹中才學不多,裝模作樣倒是極盡可能,加上他生得一副頗為不錯的好皮囊,用心裝扮一下,不明底細的人倒是被他唬住了大半。


    法會開始,首先就是加冠之禮,才是新晉大法師講道演法。


    一塵道人麵帶微笑,其實心中已經腹悱多日,但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此時加冠禮由他主持,捧著一頂代表道士等級身份的新道冠,在道童的陪同下,走到駱錦文身前,正待宣布,一個突其如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儀式。


    “且慢!”


    觀門轟然闖入一行人,為首一人錦衣魚服,不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又是什麽!


    所有的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卻見來者一行三十人,大半皆是錦衣衛之人,隻有數人看其衣著舉止儼然是宮中太監。


    一名中年太監越過為首的錦衣衛,手持一黃卷,用其太監們獨有的尖細嗓子道:“奉聖上口諭:嶽州府神霄觀道士駱錦文有通天之法,著其立即當麵施法!”


    在場眾人早已離座跪地,此時聽得此言,心中莫不驚詫。驚的是駱道士竟然已經上達聖聞了,詫異的是為什麽皇帝如此口諭,莫不是懷疑駱錦文祈雨的真實性?不過也正好可以得見高人神通手段。


    一塵道人等卻是驚惶交加,如此快就來了天使,這駱錦文的路子如此多,倒是小瞧了此人了,但是更為恐慌的卻是,今天觀內所有的人都恐怕討不了好,因為他們基本上都是心知肚明,你說要駱錦文當眾演示仙法神通,普通人能信,他們知情之人敢信嗎?


    “叩聖安!”


    眾人跪地行禮以示迎接聖上後,駱錦文心中慌亂,這突然出現的聖使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所有的事先計劃安排都被打破,一時之間冷汗直流。


    不過他裝神弄鬼數年,心思極巧,強忍著驚慌,再次叩首道:“聖天子有命貧道當謹遵,隻是當日祈雨因旱情太重,貧道耗盡法力才勉強求得甘霖,至今仍未恢複法力,還請天使恕罪!”


    那太監走到近前,麵色不渝:“法力耗盡,咱家看你是根本就沒有法力吧?”


    駱錦文偷偷的趁太監轉過身子抹了一把冷汗,這大熱的天氣,竟然此時隻感覺到刺骨冷意。


    太監接著道:“駱大法師,可知欺君之罪該當如何?”


    駱錦文連忙叩首道:“迴公公,貧道確實是法力未複,不敢欺騙聖天子。”


    “哼!死到臨頭還嘴硬!來人!”太監冷哼一聲。


    兩名小太監急忙上前躬身領命:“公公吩咐!”


    “持咱家信物,調錦衣衛千戶所所有人員,封鎖道觀,任何一個人不得放走!何時駱大法師施法顯聖了何時放人!”


    “是!”


    兩小太監躬身應命,帶著幾名錦衣衛出了道觀,片刻便聞得馬蹄聲響起,奔遠處而處。


    “這麽公公,這恐怕不妥吧!”


    台下觀禮席一官員站起道:“這駱法師功力不知何時才能恢複,難道要讓我嶽州府這麽多官員士紳一起受累?”


    “你是何人?”


    “下官嶽州府知府梁豐,見過公公。”


    “原來是梁大人,正好省得咱家多跑一趟了。”太監咪著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道:“梁大人難道想違抗聖諭不成?”


    梁知府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忙道:“公公言重了,下官的意思是聖上隻是要駱法師演法,沒有讓下官等人一直陪著他吧,您看這大熱天的,能不能讓我等先走了,去為天使一行諸位安排迎接?”


    “是啊,我們隻是來觀禮的。”


    其他的大小官員士紳也紛紛附和。


    大太監麵沉如水,環視全場:“聖上所諭,也是要各位一起見證,豈能容爾等就此離開!”手一揮,餘下的錦衣衛便將觀門封起,一頂大傘立在了門口,那大太監竟然讓人搬來椅子,坐了下來。


    眾道士和梁知府一應等人俱麵色難看,偌大的現場一時之間竟然無人敢動彈,卻是一起直把駱錦文在心中罵了個透。


    不多時,嶽州府錦衣衛千戶所全班人馬數百人,已齊齊趕至,將道觀圍了個水泄不通。


    外麵的千餘旁觀之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此時見到如此陣仗,紛紛壓住心中好奇,走了大半,隻留下了少數百來人見官兵並不理會他們,壯著膽子遠遠的看著。


    錦衣衛圍了道觀後,那太監帶著手下隻是坐在觀前大門口,卻不發言出聲。


    天氣炎熱,場內人多更顯氣悶,駱錦文等道士坐在法台上不敢走動,梁知府等觀禮之眾也不敢動,坐立難安的呆在原位。


    駱錦文見此架式,心知今日恐怕難逃一劫了,但仍然存了最後一點希望,希望久等之後能否有點轉機。


    這一等便是兩個多時辰。


    正當所有的人都已經受不了之時,遠處又一陣馬蹄聲傳來。


    不一會兒,四名錦衣衛和一名太監在觀口下馬。


    “張公公!”


    剛下馬的太監看似地位略高,此前那大太監早已起身迎了過去:“張公公辛苦了。”


    張公公名為張紹,嘉靖帝身邊的心腹太監之一,此次與這名名叫李忠的大太監一起受命而來,一路上星夜快馬急行,到了嶽州府後才分開行事。


    張紹點了點頭,對李忠示意一下。


    李忠已知其意,迴頭道:“傳錦衣衛千戶盧傑!”


    “公公有何吩咐!”


    “將這觀中聽有人押走,隨張公公與咱家等人前往慈利縣岩山村!”


    “是!”


    刀劍出鞘聲中,錦衣衛如狼似虎,將道觀百餘道士道童盡數驅趕出來,連梁知府等數百人也不例外,堂堂的一州知府,此時在京城天使麵前也隻能乖乖的隨著數百人被帶走。


    一行千多人,浩浩蕩蕩,過了府城後,後麵又跟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嶽州府與慈利縣相距數百裏,這麽多的人即使全部乘快馬也得兩天的時間,張紹等人也不太過為難眾人,離開府城時讓他們皆備了馬車趕路,饒是如此,等這麽多的人到了慈利縣時,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路上這些一頭霧水的道士官紳才從太監口中得知,所謂的祈雨不過是駱錦文的欺騙行為,真正的求得甘霖的人卻另有其人,聽說是一位隱居在深山之中的女子,見到數縣大旱,降下甘霖澤濟萬物。


    有慈利縣縣令李瑾親自前去查證確定過,多人見證了事實後,上達天聽,才揭露了駱錦文的騙局。


    那數百被逼前去慈利縣的道士官員士紳,此時雖然半信半疑,但見到天使如此陣仗架式,也不敢出言質疑什麽,自駱錦文被拆穿押入錦衣衛大牢後,他們也都對所謂的道法神通有了疑問,再也不敢輕易相信,隻是現在他們被天使安了個聚眾造勢之名頭,萬不敢再多言了。


    三天後,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到達慈利縣時,已經是快午時時分了。


    李縣令等人早已等候在縣城城門口,身後也是一大群人。


    兩方人馬匯合,李縣令等為首的數十人恭敬的見禮之後,也不多作停留,便向岩山村而去。


    岩山村距離縣城雖然不近,這大隊人馬也一路緊趕慢趕的在末時正到了村子裏。


    隻是這黑壓壓的這麽多的人,一開始倒是把村民們嚇了一跳,反倒是村長裏正他們早已接到了李縣令的通知,隻是稍一慌亂就安定下來了,急忙帶著人前去迎接。


    然後大隊人馬在周裏正等人的帶領下,到了村外通向天門山的方問的一座小山上,一座不大不小的新修道觀掩映在山上林間。


    一行人在山下下馬下車,沿著台階爬向那座道觀。


    上得山來,倒是地形為之一寬闊,看樣子是新開出來的,道觀就依山而建,中規中矩的,大門上牌匾上書“隱仙觀”三個大字。


    周裏正引著張太監和李縣令等數十人進了道觀大門,其他的人皆候立在外麵,道觀不大,容不下這數以千計的人,也不可能容許這麽多的人亂哄哄的進去。


    三進的道觀,一進去便是正殿。


    這道觀與其他的道觀有所不同,當中供奉除了和正常道觀三清祖師一般一樣,後麵的中殿卻隻是一座天女像。


    劉璃早在他們進村就已經發現了這邊情況,當日也怪自己沒有說清,讓人鑽了空子,隻得任由李縣令與城中士紳富豪在村外建了道觀,除了不許他們為自己立像之外,什麽也管不了。


    不過後來她也想通了,建個道觀也算不錯,起碼這個世界她是打算作為休閑之處的,以後可能會常來,為了避免直接的找上山來,修了道觀倒是可以作為一個緩衝之所。


    反正我也不承認自己是道家,你們愛怎麽說隨便,隻要不給自己塑像就行。


    劉璃知道既然原先已經出了手,日後少不了麻煩,自己又不可能一直獨自一人不見世人,有個道觀擋住了大部分的事反而是好事,所以一直睜隻眼閉隻眼任其自然。


    不過今天上午村子裏來人告訴了自己有大人物前來拜觀,想見見自己,劉璃隻是對來人說了到時候再說便打發走了,此時發現來的人是幾個太監,便息了見麵打算。


    張紹等人代表天子,儀式隆重的拜過觀之後,然後當眾請出聖諭錦文,封一塵道人為隱仙觀觀主,遵劉璃為“玄清渡厄弘法廣善真人”。


    數千人伏於觀前山唿萬歲,口宣玄清真人。


    劉璃嘴角抽搐,自己這下就這麽混了個真人了,怎麽好像降了身份了?堂堂的大漢鎮國大公主,到你們這裏隻能混個真人?被動出家?


    自嘲一番,劉璃搖了搖頭,罷了,隨他們去吧。


    精神力掃視中,待見到周裏正麵帶難色向太監告罪時,劉璃知道他們想見自己,周裏正等人沒有自己首肯不知道怎麽辦,便手一揮。


    張紹等人見到聖命已封了下去仍然沒有見到仙人現身,心中不快,正欲仗勢壓著周裏正他們去請來仙師,忽然有人驚唿出聲:“快看,仙人!仙人顯聖!”


    數千人循聲望去,隻見一輪七彩光華自天而下,光華到處,山易地移,隱仙觀附近周圍原本隻是一些不大的叢林,此時迅速長成參天大樹,更為神奇的是,原本無奇平常的道觀,忽然多了數間精致的大殿,泥土地麵盡成青灰色硬石地麵,刹那間又百花齊放。


    再看那天門山,此時已經在一片白雲之中若隱若現。


    如此神跡,數千人心膽俱震,頭腦一陣空白,等醒過神來,發現所有人已然不知不覺跪在了地上了。


    張紹等天使及府城官員此刻再無半點不愉,反而心中發虛,隻恐剛才自己等人是否惡了仙人之心,恭恭敬敬的連連叩首。


    說一千道一萬,平時這些人口中雖然信奉道家,沒有任何人真正的見過仙家神通,見到過的不過都是些故弄玄虛的小伎倆,多是被那些深奧難懂的道家言論給弄迷糊了的,真的說他們相信了,恐怕連那些高人道士都不敢說。但此時此刻,親眼所見親身經曆,哪裏還有半分疑惑,一個個極盡虔誠之能,老老實實的叩首之後,不敢高聲的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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