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縣。


    宴夫子私塾。


    “子勳子勳,婉兒想請教你,書上這段話是什麽意思啊?”


    “婉兒,我比你大三歲,你應該叫我子勳哥哥。”


    “我才不要叫你子勳哥哥呢。”


    “你為什麽不叫我子勳哥哥啊?”


    “我就喜歡叫你名字,不喜歡叫你哥哥啊!子勳,你快跟我講講嘛,書上這段話是什麽意思啊,婉兒不明白。”


    “好,看在你這麽好學的份上,你不叫我哥哥便不叫我哥哥吧,那我現在就跟你講解這段話是什麽意思?”


    “嗯,謝謝子勳!”


    春日的上午,柔和的陽光透過窗外的樹葉。


    光影斑駁地籠罩在一個六歲的小小姑娘和一個九歲的少年郎身上。


    二人皆在饒有興致地看著一本書上的內容。


    一個在逐詞逐句認真地講解。


    一個眨巴著一雙烏黑澄澈的大眼睛,一臉似懂非懂,邊傾聽邊微微歪著小腦袋思考著。


    模樣甚是可愛。


    少年郎講解時,偶爾看向小小姑娘一眼,一臉溫潤親和的微笑。


    如此溫馨的畫麵。


    如此美好的時光。


    在這間小小私塾裏,但凡到了進學的日子,幾乎日日如此。


    一晃便是四個春秋。


    名叫趙清婉的小小姑娘,也長成了有些婷婷玉立苗頭的十歲小姑娘了。


    一個初冬的日子。


    太陽公公被大團大團的雲籠罩住,一直沒冒出頭。


    趙清婉坐在私塾後麵靠窗的位置聽著宴夫子講著子乎者也,不由有些分神,總偶爾忍不住抬頭看看窗外天上的雲。


    天上的雲大片大片的,都快把天空全都遮擋住了,她覺得很是壯觀。


    又一次在偷瞟窗外天上的雲時,她突然聽到一串不大不小,但是卻很清晰的“咕嚕”聲。


    頓時不由疑惑地輕蹙了下一雙靈秀的蛾眉。


    很快,這串“咕嚕”聲又響了一次,而且“咕嚕”的時間比剛才還要長一點。


    她不由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肚子還不餓啊。


    她確定,這並不是她肚子裏發出的聲音。


    而像是從窗外發出來的。


    趙清婉隨即趁宴夫子不注意,悄悄起身了一點,眼睛朝窗戶底下快速地打量了一下。


    這一打量,她便看到了一個男孩烏黑的腦袋。


    原來,有個男孩坐在這私塾外麵的窗戶下。


    聽到他肚子發出的兩串“咕嚕”聲,趙清婉猜測,他肯定是肚子餓了。


    她每日進學,母親都會貼心地在她的書袋裏放一包點心,讓她課間餓的時候墊墊肚子。


    這日,她帶的點心是一包鳳梨酥。


    她才咬了兩口,還有一大半呢。


    她隨即裝作在認真聽講的樣子,兩隻手卻偷偷伸進了書袋裏。


    將那包鳳梨酥輕輕拿了出來。


    然後又從書袋裏拿出了一根紮頭發的長長的粉色絲帶。


    再悄悄地用這根粉色絲帶將這包鳳梨酥係了一道結,絲帶的一頭仍然留得很長。


    係好後。


    她趁宴夫子在提問別的學生問題時,將一隻手伸到窗台上。


    像放線釣魚一樣,將係著絲帶的這包鳳梨酥給輕輕而利落地放了下去。


    放下去,將手快速收迴後,她豎著耳朵仔細傾聽了一會子。


    卻發現外麵並沒有響起拆鳳梨酥包裝紙的聲音,更沒有吃東西咀嚼的聲音。


    不過,也沒有聽到那男孩離開的腳步聲。


    她不由又有些疑惑而好奇地輕蹙了下一雙靈秀的蛾眉。


    終於,聽到宴夫子說下課後。


    她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從後門走出去一探究竟。


    可走出去,她卻發現,窗外一個人也沒有。


    那個男孩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隻有她剛才放下來的那包鳳梨酥和絲帶還孤獨地躺在地上。


    她不由抬眼朝四周打量了一下,什麽生人也沒打量到後,她頓時撅了撅一張櫻桃小嘴。


    心裏不由有些失落。


    俯身將那包鳳梨酥和絲帶又撿了起來,走進去重新放迴到了自己的書袋裏。


    看到她重新走進了私塾的教室裏。


    躲在不遠的隱蔽處,剛才那個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的男孩。


    一雙自小便陰鬱的眸子不由浮起了一抹柔和的光彩。


    一張冷漠的薄唇,唇角也微不可察地向上微微揚起了一絲弧度。


    不過。


    皆一瞬之間又恢複了一貫的陰鬱與冷漠。


    課間休息結束。


    宴夫子接著上最後一堂課時,窗外天上的烏雲越來越厚,越來越低。


    那個陰鬱的男孩並沒走。


    他又悄悄坐在私塾外麵的窗戶下,繼續偷偷地聽宴夫子講課。


    男孩很窮,交不起上私塾的費用。


    見到這裏有家私塾,聽到私塾裏傳出來的朗朗讀書聲,求知若渴的他馬上便被吸引了。


    第一日,他便在心裏暗暗想著,以後隻要有時間,就來這裏偷偷聽課。


    這裏能學到他想學的知識。


    這裏更有偷偷給他食物,為他雪中送炭的善良溫暖的女孩。


    雖然他的自尊心沒有讓他接受女孩的這份善意。


    但是,他知道,他能在心裏銘記一生。


    宴夫子的最後一堂課還沒結束時,窗外“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男孩不得不悄然地先離開。


    下課後,外麵還下著雨,不過已經不大了。


    宴子勳在私塾裏拿了一把傘給趙清婉。


    趙清婉撐著傘,離開私塾準備迴家。


    走出私塾不遠後,在一個已經關門的鋪子門口。


    她看到一個跟宴子勳差不多大的男孩,抱著頭坐在鋪子的門墩上,痛苦地呻吟著。


    她覺得這個男孩的腦袋有些眼熟。


    像是剛才躲在私塾窗外的那個男孩腦袋。


    不由馬上快步走了過去,蹲下來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嗎?”


    “你是不是病了啊?”


    男孩一直在抱著頭痛苦地呻吟,沒有理會趙清婉的話。


    “你家在哪裏,要不我送你迴家或是陪你去醫館看看吧?”


    “喂,你說說話,你是哪裏不舒服啊?我陪你去醫館好不好?”


    趙清婉說完,想攙扶男孩起來,馬上送他到醫館。


    但男孩毫不領情地用胳膊推了一下,人也不願意從地上起來。


    她不得不無奈地作罷。


    然後從書袋裏將那袋鳳梨酥拿了出來。


    遞到他麵前道:“你是不是餓了才身體不舒服啊?要不,你先吃點東西吧?說不定吃點東西,身體就能好受一點了。”


    “喂,你說說話啊,你要急死我啊!”


    聽到趙清婉有些生氣也有些著急的話。


    男孩忍著劇烈的頭痛。


    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抱著頭靠在雙膝上,痛苦地低聲呻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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