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自己的小行李包,走出了這個房子,這個讓四個人都想要逃離的房屋。包括小嬰兒可能也不希望自己投胎到這樣的家庭環境裏麵。


    坐在小區的長椅上坐了很久,等到金良月到的時候,喊我的聲音我也沒聽見。她上樓去看了李瑤瑤和小女娃,買了東西和給了錢,作為大姑給孩子的禮物和金錢。


    我看著孕肚不太明顯的這個大女兒,眼睛裏是心疼,是安慰,是歉意和對不起。我當時為什麽沒有讓她堅持讀書呢?本來可以上個高中的,因為家庭貧困和金多寶被關押小黑廠的事情連累了,自覺的休學了。


    金良月看我一直盯著她看,開始有點疑惑和不解。


    “媽,你看我幹啥?不認識我了嗎?迴老家沒幾天啊,不至於吧?”金良月開玩笑的說著。


    “沒事兒,媽就是高興,你終於過上了平淡幸福的日子,終於要當媽媽了。”我盡量聲音平淡的說道。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出啥事了呢?我以為你和我爹吵架了呢?我還擔心你和李瑤瑤吵架,但是我覺得隻有別人吵你的份兒,你也不會吵別人。”金良月說道。


    “金良月,你初中沒讀完,高中也沒上,覺得可惜嗎?後悔不?”我問。


    “有點可惜吧,這麽多年做夢都還是讀書的場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看來是有道理的。現在問這個幹嘛?老黃曆了提它幹啥,我現在不是挺好的,我挺知足的。”金良月認真的說道。


    “是媽不好拖累了你,也拖累了一家子。你現在過得好就行,仲雲亭是知識分子,應該是講道理的人,我就不需要再操心你的事兒了。我該操心自己接下來的事情了。”我說。


    “放心吧,我的日子跟著經濟發展是一路上漲,我隻是覺得沒讀書考試有點可惜,但是社會也是各種各樣的考核,我一關一關的闖唄。”金良月心情大好的說道。


    我跟她交代了懷孕的注意事項,尤其是年齡大了要格外注意,孩子比工作重要,因為她本身就喜歡和期待自己的孩子,她也足夠溫飽。


    金良月要送我到車站,被我拒絕了,我知道怎麽走,我自己會走。


    我帶著一份視死如歸的心態迴到了s市。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覺得不可不做的事情。


    從前的金花奶奶已經不在了,現在是寇金花迴來了。


    迴到s市,看著路上忙忙碌碌的人們,勤勞吃苦的人們,臉上帶著笑容的孩子,看著苦大仇深的年輕人和中年人,看著不服老的老年人,這個世界的忙碌構建了穩定和正向能量的流動,組建了各種層級和生活習慣。


    金多寶見到我帶點羞愧討好的表情,嬉皮笑臉的找我說話,我沒怎麽搭理,不想再虛偽的陪笑臉。


    孫子孫女見到我,也很親切,看到我的行李袋裏啥都沒有之後,覺得很失望的跑開了。現實勢利眼的小家夥,隻看眼前,隻看當下,隻看對自己有了利益的事情。


    晚上吃飯時間,我不再伺候和吆喝讓幾個孩子多吃幾口,也不再關心他們是否吃飽或是沒吃飽。並把他們趕到了院子裏玩兒。


    “我有話跟你說,我們的賬戶裏麵有多少錢?”我平靜的問。


    “賬上有多少錢,你能不知道?錢都在你卡上,是你去存的。你有啥花錢的地方?一天天神神叨叨的,想一出是一出的,快要神經一樣的。”金多寶帶著笑臉說道。


    “我可不是神經嗎?不然這麽多年溫水煮青蛙的再把自己煮一遍?”我沒好氣的說道。


    “你是不是到更年期了?誰又招惹你了?你兒媳給你氣受了,你連月子都沒照顧完就跑了?你可真叫人意外的。”金多寶撇嘴說道。


    “我就是瘋了,我早就該瘋的。我找了上輩子的老公來還債,結果被丈夫背叛,惡心死了還在忍著。我生養了七個孩子,各個都沒養好沒教育好,都是白眼狼。我帶了幾個孫子孫女跟個保姆一般的,還落不到一點兒好,動輒就是嫌棄和打壓。我自己打工賺小錢,摳搜的不行,結果沒有啥存款。我把自己累的跟個陀螺一樣的,身體腰酸背疼齜牙咧嘴的忍著,精神上壓抑的跟個瘋子一樣的。我能不瘋嗎?”我如同機關槍一般的掃射著。


    金多寶聽了我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接話。


    “這是你的命,啥人生個啥命運,你得認命。你不認命,難道你去跳海嗎?你去啊?”金多寶說道。


    “我不去,你們都不配。我還真的就不信這個爛命運了,咱們準備離婚吧。錢一人一半,兒女都成家立業了,不影響他們啥,他們也管不著。”我帶著生氣的語氣說道。


    “你敢提離婚?你不要臉我還要呢!你不要臉,你自己滾吧。我的兒女兒孫都不需要你管。錢都是我掙的,你一分錢也別想拿走!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了,你找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拿走。”金多寶氣的跳腳,指指點點的說道。


    這是我們結婚三十多年以來的最激烈的爭吵,是因為爭吵的內容激烈。年輕時候的砸鍋摔盤子也隻是窮的發急了,沒有這次的深度爭吵。


    我沒說話的走到後院的房屋裏麵,準備休息。決定明天去民政局諮詢一下離婚的事情。


    金多寶摔門而出,去喝酒,去找巷子裏麵的站街女去了。不用猜,不用看就知道的習慣性行動軌跡。


    三更半夜的時候,酒氣熏人的金多寶開始瘋狂的砸門,嚷嚷著開門。我怕驚動周圍的鄰居,打開了房門。踉踉蹌蹌的金多寶走了進來,往床上一倒,順勢緊緊的拉著我的手。經常幹苦力的手,手勁兒很大,掙脫不得。


    “我除了找女人這個壞毛病,哪裏對不起你了?我是不是勤勞踏實的幹活賺錢,沒有好吃懶做?我喜歡喝酒喝打牌,但都是把握分寸的,沒有輸很多錢,就當做是個消遣娛樂。我是不是把錢交給你管的?我是不是和你一起養大了這七個兒女和幾個孫子孫女。你還想讓我咋樣?你不滿意你就想跑,門兒都沒有。”金多寶酒氣熏人臭烘烘的說道。


    “同樣的話我也可以說給你聽。我是不是省吃儉用三十幾年的照顧孩子們和孫子們?我是不是在賺錢,哪怕是帶著小孩也在賺錢?我是不是隻管存錢,幾乎不花錢?我是不是不喝酒,也從來不和任何男的不清不楚的?我是不是以你和孩子們的意見為主的,幾乎沒有違背過你們的意思?你放我走吧,咱們各過各的吧。我就算是要飯也不找你和孩子們,你放心吧。”我迴懟的說道。


    金多寶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的反駁,一向懦弱忍氣吞聲的人,發起瘋來,好像是格外的激烈,讓人匪夷所思,陷在震驚的情緒裏,一時間找不到攻擊的點兒。


    金多寶開始借著酒勁兒,想要霸王硬上弓,農村無能無知的金多寶好像隻能想到這個方法,所謂的床頭打架床尾和?


    我非常惡心厭惡的推開了他,使出了我全身的力氣和憤怒。惡狠狠的瞪著他,大聲說道:“別碰我,我嫌你髒,惡心。”


    金多寶瘋狂的舉動暫時的停了下來,舉起的手掌想要往我身上和臉上打。我趁著他一隻手抓住我胳膊的時候,摸索到了房間裏的一個木棍,是幾個孫子拿著當玩具的擀麵杖。


    金多寶的巴掌打到了我的臉上,頭上。為了他的男人麵子和尊嚴,為了馴服我,為了讓我害怕退縮,為了維持表麵上家庭的完整,為了我繼續的伺候他和兒孫,為了我生而為人身上最後的現實價值。


    拿著擀麵杖的我,開始了反擊和自我保護。我使勁的對著他的胳膊打了幾棍子。感覺到疼痛的他,才鬆開了我的手,才暫時的停下了打我的動作。


    我轉身走出屋外,在路邊的電話亭子裏打了派出所的電話。說了家庭住址和發生的情況,半夜三更的帶點寒冷的天氣,接線的人帶著迷糊的說家庭糾紛不便於參與。


    我再次撥通了電話,說不是家庭糾紛,是要出人命的事情,你們必須得來,不然我去報社和電視台投訴你們……


    十分鍾左右,來了兩個處理事情的人員,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一個瘦瘦的年輕男人。問清楚事情的經過之後,批評教育了金多寶。做了筆錄,讓我們簽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


    金多寶這輩子隻讀了兩年書,不認識多少字,也沒有知識和常識。他一個勁兒的說:“這是我的家務事兒,你們管不了。清官難斷家務事。”嘴巴裏帶著粗魯的辱罵詞語。


    辦案的中年男人一聽就生氣了,“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兒,誰說我們不能管家務事兒了?誰說我們不能管打架鬥毆的事兒了?法律能不能管你?喝了幾兩酒就充大爺了,你要是不服氣,跟我們到所裏走一趟吧?”


    喝了酒表現的醉意熏人的金多寶,聽到這些話,仿佛立刻清醒過來一般,收斂了自己的酒話和脾氣,開始陪笑臉說是喝多了口誤。


    可見醉酒也是可以表演的,也是可以借題發揮的。其實就是慫包酒鬼一個。


    辦案人員又批評和勸和了我們幾句,走出了院子,算是已經處理完了。


    “你可真行,在城市待幾年都知道報警了!算你狠,這日子過個啥勁兒啊,不過了。明天早上就去離婚,必須離,誰不離誰是孫子!”金多寶惡狠狠的瞪著我說。


    我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沒有什麽舍不得,可惜,留戀的成分。


    我也從劫後餘生的暴力中,再次的認識了金多寶,認識了自己。


    陪伴了三十幾年的枕邊人,原來還有如此魔鬼肮髒的一麵兒啊?


    原來我的心裏常常吊著的氣兒,都是在為難自己,都是因為不敢離開,都是因為自己的愚昧無知,因為自己的軟弱懦弱,因為自己對自己的壓迫和打壓,因為自己不心疼自己,自己不為自己考慮……


    關上門帶著警惕的半睡半醒的挨到了早上,我換了身衣裳,洗臉刷牙之後,準備去找金多寶去民政局辦離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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