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戈陪著任靜去見費曉寧。他能感覺到任靜在微微的發抖。


    剛才來的路上,他得知由於最近去世的人忽然增多,呂老師的遺體隻能暫時在殯儀館的冷凍櫃中保存。甚至進入冷凍櫃之前已經在露天停放了近一整天。


    好在眼下是冬季,還有親屬找各種關係進行協調,這才暫時有了個臨時的地方。


    費曉寧不過是個大學生。哪裏經曆過這樣的情況?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有些癡癡的感覺。


    高戈他倆走近了跟她打招唿,她也隻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她一米六多一點的個頭,皮膚白皙,眼睛大大的。腳下穿著厚厚的雪地靴。身上穿著肥大的羽絨服。羽絨服的帽子外沿有一圈類似羽毛的東西做裝飾。


    “曉寧,這是高戈。也是你媽媽的學生。昨天你們聊過幾句的。”


    任靜拉著費曉寧的手,覺得冰冷刺骨的。趕緊放在自己嘴邊嗬著熱氣。


    “你好。”


    費曉寧說話的聲音很輕。並且趕緊掏出口罩戴上了。


    現在的熟人之間還好一些。陌生人彼此見麵,幾乎下意識的都會轉頭躲避。防止彼此之間有氣息的交流。


    “外麵這麽冷,你怎麽不進屋?”


    任靜關心的問她。


    “裏麵太擁擠了。活人死人都擠在一起,我害怕!”


    費曉寧說著“哇”的一聲趴在任靜的肩頭哭了起來。


    “我過去看看吧!”


    高戈心想,肯定是家屬太多了,而這個山坳裏氣溫又很低,大家不得已都湧進了室內。而那個屋子裏麵,僅僅隔著一堵牆就是一排排的冷藏櫃。


    高戈在裏麵轉了一圈,實在受不了裏麵的空氣就趕緊出來了。


    他覺得每次到這裏來,都會激發起自己珍愛生命的意識。


    那些家屬圍在一起抽煙,聊天。甚至有人在說笑。幾乎絲毫不覺得,親人就在隔壁,就躺在冰冷的鐵櫃子裏麵,是一件多麽悲傷的事情。


    所以,高戈覺得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自己要好好的活著!


    “曉寧,你家裏都有哪些親屬過來了?”


    高戈問道。


    “我大舅和二姨夫在裏麵。其他的人都迴去了。”


    費曉寧迴答道。


    “我在裏麵轉了一圈,排隊的恐怕不下幾十人。這樣等下去肯定不是辦法。而且,現在是特殊時期。在這裏的活人更危險。”


    高戈說完,看見麵前的兩個女人明顯擠在了一起。估計是真的心有同感。


    “你去跟舅舅他們商量一下吧。我建議特事特辦。就這種環境下,我想呂老師也想盡快入土為安。”


    高戈自己也沒覺得,自己的這番話說出來,不自覺的就帶有了一股氣勢。語氣也顯得不容置疑。


    “我……我去喊他們過來。你跟他們說吧,我說的他們不會聽。”


    費曉寧說著,看了一眼任靜。


    “你們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任靜也覺得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況且這個時候確實還得更加注意活人的安全。


    高戈的提議其實也正合親屬的心意。隻是由於傳統觀念,自己不方便做出這種決定而已。而且,這一天下來已經把人搞得精疲力盡。到目前為止,前來吊唁的人也隻有寥寥數人。


    如今高戈提了出來,舅舅立刻拍板同意了。


    再等下去顯然也沒有意義了。


    從前天病危開始,該通知的人都通知了。有情有義的致電表達哀悼,通過手機轉過來三百二百的慰問金。無情無義的幹脆就杳無音信。


    高戈問清楚了接下來的操作流程,幫著舅舅和二姨夫處理呂老師的後事。


    如今殯儀館也幾乎是全天營業,很快他們就領到了號碼牌。


    “第十一號。還得等一會兒。”


    高戈累得額頭見了汗。一邊說著,一邊在口袋裏翻找紙巾。


    “我來吧,你忙活半天了,小心手上有細菌。別到處亂摸。”


    任靜說著,從兜裏掏出紙巾給他擦汗。


    高戈的個子高,任靜得踮起腳尖。


    他隻好稍微蹲下一點,讓自己跟任靜基本保存同樣的高度。


    “你是個領導?講話挺有樣的!”


    任靜一邊給他擦著一邊問。


    “營業部主任而已。算我才三個人。算領導嗎?”


    他笑著迴答道。


    “才起步唄。繼續努力!”


    任靜說著,手指輕輕的推在了他的額頭上。


    “有女朋友嗎?要不要考慮一下曉寧?”


    “我這老牛就別吃嫩草了吧!再說了,現在談這個合適嗎?”


    高戈眨了眨眼小聲說道。


    “這麽說,你真是因為呂老師的原因?不是在獻殷勤?”


    任靜也悄聲地說。


    “天地良心啊!”


    “得,我替呂老師謝謝你了。其實我知道,你在學校的時候,呂老師並不太關注你們。那時候考核升學率,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們幾個人身上。”


    任靜說著,把手裏的那包紙巾塞給了他。


    “我車裏有消毒濕巾,一會上車記得消毒。”


    高戈笑著提醒她。


    “咱們這邊還能出門。南邊全都禁足了。估計這個年不好過。”


    任靜歎了口氣說。


    “全球大流行了。看樣子比那年還嚴重。”


    高戈也有些憂心忡忡的。目前,他們居家辦公已經半個多月的時間了。一時之間還真不適應。


    呂老師火化之前,高戈他們幾個人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告別儀式。費曉寧和任靜哭得稀裏嘩啦的,搞得他也濕了眼眶。


    等待火化結束還要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高戈讓費曉寧和任靜去車裏麵休息一下。他則陪著費曉寧的舅舅他們等在那裏。


    “快躲開,別蹭一身的血……”


    幾個工作人員忽然推著個推車走過來。


    推車上覆蓋著一個血跡斑斑的白布。


    “臥槽,啥情況?”


    有人一邊躲一邊問。


    “還能啥時?車禍,!這老頭讓渣土車碾過去了,腸穿肚爛的當場就死了。”


    工作人員不耐煩地迴答道。


    “媽的,這都沒地方了!”


    工作人員查看了一下冷藏櫃,隻好先把車子靠牆邊放著。


    高戈的心裏莫名其妙地顫抖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眼神總會不自覺地瞄向那邊。


    過了一會兒,兩個警察陪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了過來。


    “這個人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件。而且現在麵目全非的,隻能先做無主屍體火化處理。你先給取個血樣,我們繼續擴大範圍查找他的身份。”


    這兩個人顯然是交通警察,特殊時期隻能先盡快處理死者再查找身份。


    警察說完就去掀開白布。白布的下麵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我的媽呀,真嚇人。”


    屋裏的人紛紛躲避。膽子大一點的人,伸長了脖子去看。


    “咦?”


    高戈忽然發現死者的胳膊耷拉下來。看樣子應該是骨頭都碎了。


    可是,那隻手上竟然隻有四個手指。


    “康老九?”


    高戈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這隻手。


    那次他去幹爹那裏,康老九喝得醉醺醺的。還用這隻手拍著他的胳膊說了幾句話。


    他那隻手是賭博輸了錢,因為還不起債而被人剁掉的。但是,並非齊根而斷。靠近末端的一節還有一半。


    “警察同誌,這個人在哪裏出的事故啊!”


    他湊過去問了一句。進一步確定了一下那節手指的特征。


    “李家店那邊。怎麽了?”


    警察迴答道。


    “沒事,我就是好奇。”


    “這有啥好奇的,你離遠點,別妨礙我們的工作。”


    另一個警察扒拉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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