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洛芸不是那樣的人,她很清楚。


    如果,如果還有機會的話,隻要向她好好訴說,她一定會原諒自己的。


    畢竟那小小的身體裏裝著的是再無法複製的高潔靈魂啊。


    可越是清楚這一點,她越是自愧。


    自恃在她的身邊無人可欺,最終給予最大傷害的又反而是她。


    什麽頹廢下去沒什麽意義。


    什麽奇跡在她手裏並不罕見。


    身為罪魁禍首的她,要是還能如以往那般安穩的坐在椅子上的話,那她想做的第一件事絕對就是殺死自己。


    正是因為已經沒有辦法,沒有希望了,所以她才會這麽做啊。


    至少能讓那孩子在天之靈能有些許慰藉吧。


    至少……


    她還能贖罪吧。


    蘇妍低著頭,悄無聲息,在這安靜的環境裏彌漫著心死後濃烈的壓抑與絕望。


    這贖罪,既是她對自己的自我放逐,亦是遠離現實的逃避。


    世人皆知她的心狠手辣,可唯有在這裏,將所有的偽裝全部脫下後,那個早已迷失的女孩才會出現。


    在不為人知的角落悄然哭泣。


    那天過後,什麽也沒有改變。


    蘇妍仍舊放逐著自己。


    有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發出警告了,力不從心,連連心悸以及極度虛脫,有一種隻要閉上眼睛,就能沉沉睡去的感覺。


    一睡不醒。


    可每當這樣,蘇妍反而又會打起精神。


    她會主動要求一些足以恢複體能的食物,等到身體康複些許後,又再度將自己封閉起來。


    日子便這麽一天天過去。


    世人總說隻要人還在,能夠吃飽喝飽就一定能活下去,可心死後人便如同變成無底洞一般,無論怎麽去填補都始終空洞,即使能夠短暫恢複,磨損卻是永恆不變的。


    即使再高超的工匠,也無法將石刻原封不動的保留下來,即便一遍遍去補充,但最終也已經不再是以往的模樣了。


    蘇妍覺得心頭一緊。


    感受著那心悸的痛感,她躺在地上,看著那自小便時時望著的小窗,一時間有些癡了。


    結果,她從來都沒逃出過這裏。


    她隻以為自己從地獄離開了,獲得了自由,完成了目標,卻沒意識到,自己早已在長久的監禁中失去了天真。


    那個真正的名為人的蘇妍,早就死在了這監牢裏,而多年後一直到現在的她,不過是一具空洞的軀殼罷了。


    不然,又怎會連“人”最基本的愛都會迷茫呢?


    好累。


    真想休息。


    如果有下次,她絕對不會再做出後悔的事情。


    蘇妍看著那小小的窗子變得越來越模糊,周邊的一切逐漸變暗,變暗,她漸漸合上眼睛,就要徹底的休息。


    可一道咳嗽的聲音卻突然將她驚醒。


    “好久不見啊,宿主大人。”


    那神秘的老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邊,盡管換了一身精致貼身的管家服,又細致的收拾了頭發,可他眼神中的陰暗與狡依舊,讓人放不下心。


    他看向蘇妍,眼神一閃,嘴角的邪笑愈發明顯了一些:“您還是老樣子啊,真到困難的時候就會表現的這麽狼狽,完全沒有平日裏的英氣。”


    “……”


    蘇妍沒有迴答。


    她看著眼前的老人,已經有些僵化的大腦緩慢的啟動著。


    這個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呢?


    眼前的這個老人,以及那時出現在她麵前的洛芸,到底是誰?


    為什麽他們能表現出這般超然的力量呢?簡直就像是小說裏麵的人物,讓人驚奇。


    蘇妍一直在好奇這件事。


    隻是那時,心中過於在意洛芸的事,讓她不由自主的將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拋之腦後,不去思考罷了。


    現在想起來,才注意到這方麵的不合理。


    是幻覺麽?


    應該不可能。


    這老者且不提,那虛假的洛芸卻是實實在在在自己身邊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


    那,就算答案再怎麽離譜,都隻能相信了。


    或許自己的確是遇見擁有非凡能力的人了。


    非凡能力…


    想到這裏,蘇妍的眼神突然清澈了一些。


    她艱難的支起自己的身體,靠在牆上,直盯著老人。


    宿主…


    而且話語裏還毫不掩飾,一直強調著對自己的熟悉。


    說實話,很可疑。


    無論是突然接觸自己提供信息也好,亦或者是現在要來套近乎也好,都顯得是那麽的刻意,頗有一種要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引導向一個方向一般。


    但…


    蘇妍繼續打量著那老人。


    不知道為什麽,她並不覺得對方很危險。


    盡管能夠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絲不滿,但蘇妍覺得自己應當是可以信任他的。


    她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用些許疲憊的聲音問:“我需要付出些什麽?”


    老人露出狡猾的目光。


    “不,您不需要付出什麽。”他用低沉但卻陰險的聲線迴答著,仿佛算計著的小人,讓人不適,“該需要付出的報酬,您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付好了,您隻需要再承認一次就可以了。”


    “行。”蘇妍果斷的點頭。


    在她答應的那一刻,老人嘴巴一咧,露出那對焦黃的牙齒笑道:“您就不問問我,我要的報酬是什麽嗎?”


    “沒這個必要。”蘇妍道,“身體也好,命也好,靈魂也好,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拿去,隻要能完成目的,就算和惡魔交易我也不介意。”


    “但如果您敢騙我的話,哪怕我死了,我也有辦法找到你,殺了你。”蘇妍道。


    明明隻是凡人的威脅,可那威脅中,卻有一種讓人無法忽略的可怕。


    老人聽罷哈哈大笑起來,不知是在滿意還是在迴憶。


    “我的宿主啊,您還是這麽有趣,讓人滿意,安心,我可不是什麽惡魔,不會欺騙您,也不會需求您什麽,畢竟……”


    “我可是您的仆人啊。”


    啪。


    老人打過一個響指。


    世界仿佛被一道白光吞噬,刺的蘇妍睜不開眼睛,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耳鳴逐漸恢複,而白光也逐漸消散,隻是聽力先一步迴到了蘇妍的身體裏。


    “好,我等你。”


    那聲音,是一聽便讓人靈魂顫動的聲音。


    白光總算是消失了。


    她猛的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她的辦公室,而她的手機裏,還停留著剛剛掛斷的通話記錄。


    噔噔噔。


    噔噔噔。


    敲門的聲音傳來。


    一位職員衝進門裏,拿著資料,朝蘇妍說道:“蘇總,最近有一批新項目,您看要不要馬上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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