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父親去世了。


    去世的原因理所應當的讓人絕望。


    是工地事故。


    或許這位父親是在期待著什麽,比如和家人們共進晚餐亦或者出門旅遊之類的,所以在工作中開了個小差,反應遲鈍了一下,沒有注意到腳下踩空了。


    盡管在工友的提醒下,他在空中抓住了欄杆,也依靠著力氣爬到了沒那麽高的位置,但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他跌了下去。


    洛芸到醫院的時候,母親正在啜泣,醫生低著頭麵色沉重。


    結果不言而喻。


    父親去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讓人沒有真實感,走在路上都輕飄飄的,仿佛仍在做夢。


    良久後,洛芸總算再一次見到了父親。


    他閉著眼,睡的很熟,胸脯沒有一絲起伏,也再沒有那吵鬧卻順耳的鼾聲。


    洛芸握住父親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頭上,感受著那僵硬冰冷的觸感,不由得覺得心頭一顫。


    真疼。


    好想吐。


    胃,好疼。


    這個時候,該哭才對,無論是離別的痛,還是肉體的痛。


    他真的很想哭。


    洛芸知道那把遮擋著自己的雨傘消失了,被上天奪走了,自己以後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見不到他了。


    可到最後他也擠不出一滴眼淚。


    淚水早就幹涸了,最後的淚水也留給了父親,現在的他,已經什麽也沒有了。


    他隻能向父親獻出最後一吻,送他離別。


    父親走了,還有母親。


    這個破碎的家,該由他撐起來了。


    當晚,無眠。


    第二天,他和母親在火葬場送別父親。


    不知為何,當父親的身體被大火吞噬的時候,洛芸感覺到一股莫大的悲傷,有一種窒息感,仿佛什麽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胃疼的厲害。


    “以後,就隻剩我們倆了。”


    母親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悲傷,開始嚎啕大哭。


    洛芸抱住母親,忍著那份劇痛,安慰著她。


    “沒事的,媽,沒事的。”


    如果隻有他一個人的話,洛芸很願意去追隨父親。


    不過是死罷了,如果沒有父親,他可能早就已經去了別的世界。


    但現在還有母親,自己還有親人,為了母親,生活也得繼續。


    父親走後,工地為了息事寧人,給了家裏一大筆賠償金。


    母親終於不用再工作了,可以安安心心呆在家裏休息,不用再抱怨自己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務了。


    但,她的臉上卻不見一絲輕鬆。


    自父親走後,母親便像是失了魂一樣,每天都提不起精神,工作辭了,家務也不做了,隻是每天麻木的坐在家裏,即使偶爾能逗她一笑,但那笑容停留不到片刻便會消失。


    神情也會重迴凝重。


    洛芸能夠明白母親現在的這種心情。


    就和當年,滿懷希望的他在孤兒院裏聽到那些人的評價時一樣。


    洛芸害怕母親會接受不了打擊,像當年的自己一樣會選擇一跳了之。


    出於擔心母親心理狀態的緣由,洛芸便向學校申請了走讀。


    多迴家,雖然麻煩了點,但至少他還能照顧照顧母親,不至於讓她崩潰。


    上高中之後,功課,變得更困難了。


    本就學不太懂,以前就比較頭疼的政治難度更上一層樓,不需要邏輯的曆史和地理裏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思考題。


    即便選擇了文科,也不再能如以前那般如魚得水。


    而走讀,又花了洛芸不少時間。


    通勤倒還好,至少能在車裏看看書。


    主要,還是家務占據了許多時間。


    沒有辦法勉強悲傷的母親去做這些事情,洛芸隻能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接下來。


    他要為母親做飯,幫母親做掃除,整理衣物。


    而走讀,又導致他缺了晚自習的正課。


    沒有學到東西,洛芸就又隻能熬夜抽時間把錯過的東西自習。


    時間被進一步壓縮。


    每天起的比初中時還要早,睡得比那時還要晚。


    壓力大了,就胃疼的厲害。


    他倒也不是沒去檢查過,醫生說是慢性胃病,隻能養,沒辦法根治。


    要麽,就得上京,去大醫院住院治療。


    洛芸不想用這些小事兒來麻煩母親,也不想讓母親擔心。


    他就隻是悄悄的開了些藥,偷偷的吃,胃疼的厲害就隱藏起來,不讓母親發現。


    有的時候,也會出現扛不住的情況。


    洛芸就會想要是父親還在就好了。


    可世上哪兒有那麽多如果?


    現實就是現實,再美好的夢也終究縹緲。


    他還不能倒下去,他還需要照顧好母親。


    功夫不負有心人。


    母親的心病,逐漸好轉起來。


    雖然依舊悲慟,但能開口說話了,也能好好的吃東西了。


    母親有時候也會做些事了,有時候也會對洛芸道歉,說都是自己的錯,才會讓他這麽辛苦。


    洛芸並不這麽覺得。


    母親雖然最初並不怎麽待見他,但在中考成績下來的那天起,兩人之間的關係就變好了許多。


    雖然,還沒有到父親那般親近。


    但對洛芸來說,母親,早就是他的親人了。


    為子替母做些事情,應當是天經地義的才對。


    母親聽完這些話後,哭的很厲害。


    第二天,她變得比以前更有精神一些了。


    或許,直到那一瞬間,這位母親才算是真正接受了洛芸這並不屬於她的骨血。


    在此之後,母子相互支撐,麵對現實。


    有一天放學迴家,洛芸突然發現母親的眼神裏再度出現了亮光。


    她的身體重新散發出輕鬆,臉上也帶上了笑容。


    問她有沒有發生什麽好事,母親閉口不談,隻是說著她總算是走了出來。


    洛芸由衷的為母親感到開心,可隱隱約約的卻又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心中的那份敏感察覺到母親的變化並非源於自己。


    而是源於某個其他的事情。


    但洛芸並不想打破現在的寧靜,他選擇了沉默。


    隨著時間的推移,母親逐漸變得愈發開朗起來。


    洛芸害怕這是因為母親愛上了其他人,害怕母親背叛了去世的父親。


    終於,無法再繼續沉默的他向母親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接著,洛芸獲得了兩個好消息。


    好消息是,母親並沒有愛上其他男人。


    她依舊深愛著父親,並發誓永不改嫁。


    而另一個“好消息”則是——


    洛芸的哥哥,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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