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依站立橋頭,見陸陵神色突變,急忙追問:“你怎了?”


    “沒了,續命丹沒了。”陸陵心中難過,悵然若失,不知所措。


    夏依依聽罷一驚。續命丹沒了,身上血毒豈不無藥可緩?那往後,血毒之症複發該如何是好?夏依依皺眉,思忖片刻,又想得明白。也罷,原本便是將死之人,沒了續命丹,不過是早死罷了。


    “怪我怪我,我怎就沒認出那叫花子是空空兒?我怎就不知防範?我……”陸陵自責,一瞬難受。


    她見陸陵眼神處閃過悲傷,竟是著急難過,麵露痛楚。她輕輕一笑,好言安慰,“無妨。我們無法擇生,無法擇死,可以選擇的隻有生死之間。生死之間,有爹爹,有豐城,還有你,已是足矣。”


    陸陵不願夏依依跟著難過,收了自責神情,強露歡顏。他輕輕點頭,說道:“委屈你了。”


    夏依依輕輕搖頭,“該來的還是會來,該麵對的麵對。我不會逃躲。”


    陸陵點頭,算是讚成。他想到了些別的,急忙對夏依依說道:“你我暫不要泄氣。你與我去見一人,那人若是尋得,他該是有辦法找到偷藥的竊賊。”


    說罷,陸陵牽馬,與夏依依街頭遊走,四處打聽。陸陵記得那人該是在西城,隻是多年未有音訊,也不知他是否還在。陸陵與夏依依,在各商鋪打聽,終於是打聽出那人在西城聽雀街。二人探得消息,騎馬而去。


    西城聽雀街位於城南,那裏街道寬闊,多有富貴人家。街道種了一株株聽雨海棠。這聽雨海棠,為西府海棠異種。一年四季,繁花掛枝。春秋粉色,夏冬潔白。這白花粉朵,極其古怪。但凡陰晴有變,天際飄雨。海棠花便遇雨而落,飄揚街道。聽雨海棠之名,由此而來。


    及至聽雀街,昨夜西城微雨,海棠花落。一街道白色花瓣,鋪陳花徑。天際中,海棠花隨寒風飄揚,輕輕盈盈,散落各處。陸陵與夏依依騎馬,馬蹄飛奔,踏花而過。海棠花零落眼前,翩然起舞。


    若是平日,如此美景,陸陵定會賦閑,踏花欣賞。隻是今日要事在身,不得拖延,隻好騎馬匆匆而過。


    陸陵與夏依依下馬,循著花徑,四處找尋。


    一座院落立於聽雀街,院落門前兩頭金獅,虎虎生威,咆哮西方。院落大門上金匾高掛,上書“唐流宗”三個大字。陸陵看得牌匾,心頭欣喜,便是這了。


    府中院門緊閉,卻有笛聲自院落傳出。笛聲悠揚,婉轉動聽。抑揚頓挫間,千變萬化。笛曲尾音,一瞬低沉蕭瑟,似有萬千相思情結,灌入笛中。這吹笛之人,當是情思萬千,暗藏心中。


    “你在這等等,我去去便來。”陸陵顧不得禮數,他鬆了馬匹韁繩,輕功施展,飛身越過院門,足尖輕點,進了唐府。


    唐府院落之中,一男子正與一眾家丁對練。那男子身著黑白二色緞袍,頭發束冠,留著絡腮胡須,赤手空拳,與一眾手持刀劍的家丁對練正酣。男子虎背熊腰,拳腳之間,穩健有力。一眾家丁武師白袍,圍繞男子,陸續出手,刀劍銀槍,長鞭雙鐧,衝殺而來。男子不懼,弓步下沉,拳法先出,以拳製敵。


    院落旁側,兩株聽雨海棠對植而立。有少女手握長笛,吹奏於樹下。海棠花落,白色花瓣隨風輕飄,飄落少女發間。少女閉目,長笛吹起,笛聲又是悠揚,不複方才低沉音調。少女手中長笛,以白玉製成,長近一尺三寸,音有七階,自是名貴。


    那少女長發盤起,身穿粉白相間緞衣,腳下一雙錦繡華靴。她不過十八歲,長得卻甚是水靈,其膚色白皙,眼中有一汪清泉,楚楚動人。


    陸陵輕功施展,立於屋頂,停下查看。


    院中男子聽得屋頂異響,步伐靈動,一套拳法擊出,接連將眾家丁擊倒,而後他輕功施展,淩空而起,越過院落的海棠樹,飛向屋頂。見得陸陵,他不由分說,拳腳施展,與陸陵對打。


    陸陵被逼無奈,出手與之對敵。


    二人對打數三四迴合,陸陵先是發問:“你可是唐青?”


    男子應聲:“正是。你是何人?竟無端闖入我唐流宗?”


    陸陵收了拳腳,輕功施展,退到院落海棠樹上。他足尖輕點,於海棠樹的細枝上站穩,而後對男子躬身行禮,“大哥,是我陸陵啊。數年前我江湖遊曆,你與我曾在漠北見過。你可還認得我?”


    唐青看著陸陵,看了許久,眉頭一皺,而後大笑三聲,“陸老弟,數年未見,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


    陸陵陪笑,“唐大哥,賢弟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登門拜府,也是有事相求。”


    “陸老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數年未曾登門拜府,一朝入我唐流宗,便是揚言有事相求。這到底有些不厚道啊。”唐青神色微變,臉有慍色。


    陸陵再次躬身行禮,“唐大哥,數年未曾拜會,是賢弟的不是。今日無端闖入府中,也是賢弟不該。隻是事情緊急,若是不來求見大哥,隻怕我的朋友性命有憂。所以賢弟不得不登門叨擾。”


    “說你幾句,你便客氣起來。你我之間,當真那麽生分麽?既有要事,賢弟隻管講來,但凡大哥力之所及,大哥絕不推辭。”唐青大笑,訓導陸陵。


    “唐大哥教訓得是。大哥既是如此說,那小弟便不再客氣。我與朋友路經此地,於城中臨水橋遇上一盜賊。那賊人賊眉鼠眼,一副叫花子打扮。其偷盜了我懷中的救命丹藥與字畫。若無這丹藥,我那朋友隻怕血毒發作,難有抑製之法。小弟鬥膽闖入府中,便是想請大哥出手幫忙,替小弟西城查探一番,尋找此人。”


    “哦?還有這事兒?那叫花子既能從你手中偷盜物什,想來必定擅長偷盜之術。據我所知,近日確有一江湖神偷入我西城行竊。這廝,外號妙手空,姓雷名空,有一雙妙手,能於人身取物而不察。更有一身輕功妙法,得手後可瞬息隱遁無蹤。西城官府中人,也是拿他沒辦法。你方才所言,偷盜之人是一乞丐,也不知是不是他。也罷,賢弟既是有求,大哥便出手相助相助。”


    唐青自院落房頂而下,以輕功飛落於地。他與跟前一眾家丁交代,“傳我號令,命宗門百名尋鬼手,秘密而動,全城封鎖,找尋雷空。若是尋得他,將他擒拿帶迴宗門。”


    一眾家丁拱手行禮,應聲說道:“是”。而後,眾人領命而去,自院落側門離去。


    陸陵自海棠樹上飛身而下,輕輕落於地麵,對唐青拱手致謝,“小弟先行拜謝唐大哥。”


    唐青還禮,“陸老弟客氣,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都是肝膽相照的兄弟,莫要客氣。”


    少女愣愣地看了陸陵一眼,一瞬眼中泛光。心頭歡喜,而後一時疾步狂奔,腳下生風,快步上前,一時將陸陵抱在懷中,心頭雀躍,脫口而出,“陵哥哥,真的是你?好久不見,你可安好?”


    少女緊擁片刻,而後鬆手,眼睛一瞬盯著陸陵出神。


    陸陵被這姑娘的一瞬緊擁嚇得不知所措,他細細看了看跟前少女,隻見她長發盤髻,臉蛋彤紅,眼中靈動,甚是水靈動人。若是再長大些,這姑娘隻怕會出落得更加迷人。


    陸陵看了姑娘許久,並不認得,他問道:“你是?”


    “陵哥哥好生記性,那麽快便忘了我。”說罷,她拔了發間的海棠發簪,垂下一頭秀發,而後食指拉下眼皮,吐出舌頭,衝陸陵做了個鬼臉。


    陸陵噗嗤一笑,終於是記起她來。這姑娘,便是唐青的妹妹唐青檸。昔年相見時,她還年幼,不想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快長成了大姑娘。


    陸陵應聲,“青檸,原來是你。”


    唐青檸歡欣一笑,又將長發盤好,“是我是我。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罷。”


    “哪能把你忘了。隻是山門諸事繁多,江湖仇怨不止不休,不覺間便是歲月蹉跎。”陸陵感歎。


    “你沒把我忘了便好。陵哥哥,你說話不算話。當年一別,說好待我長大些,你便要教我遊雲門劍法。而今數年已過,我都長大成大姑娘了。你竟沒有一次找尋探望,著實讓人氣惱。”唐青檸氣惱,小嘴上撅,甚是可愛。


    陸陵又是一笑,拱手賠禮道歉,“是我的不是。讓你記掛了。”


    “光是賠禮道歉哪行?小妹不認。如今我已十七有餘,你也該兌現諾言了。”唐青檸不依不饒。


    “好,既是允諾之事,我陸某自當兌現。隻是今日登門造訪,要事在身,多有不便。青檸妹子若是求教劍法,還請改日。”陸陵說道。


    “改日便改日。我知你要務繁多,改日閑暇,我定會到你遊雲門中拜會。到時陵哥哥可別再尋些別的借口推脫。”


    陸陵點頭,“不會。青檸妹子要學劍法,隻管到遊雲門找我便是。我定會在門中,恭候大駕。”


    “如此便好。”唐青檸聽得陸陵承諾,一瞬心安。


    唐青聽得陸陵與唐青檸的對話,故意咳嗽幾聲,而後訓導妹妹,“青檸,都是個大姑娘了,怎還如此胡鬧?”


    唐青檸衝哥哥做了個鬼臉,“我哪裏胡鬧了?今兒我見著陵哥哥,隻是高興。哥哥你個賴皮,口口聲聲說帶我去遊雲門找陵哥哥,卻是數年來都未曾兌現。”


    唐青搖了搖頭,這妹妹,自小倍受恩寵,嬌生慣養,一副大小姐脾氣,別人倒也說不得她。好在她也不算胡攪蠻纏,隻是有些任性罷。


    “陸老弟,莫要理她。這丫頭,自小瘋癲慣了。你我客廳敘話吧。”說罷,唐青行禮,欲引陸陵去廳堂。


    “陵哥哥,你方才是說你有東西被那叫花子竊賊偷了是吧?”唐青檸將白玉笛插在腰間,追問陸陵。


    陸陵輕輕點頭,“正是。”


    唐青檸急忙應聲:“陵哥哥的東西他也敢搶,這叫花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我這便率人把東西給你找迴來。”說罷,唐青檸輕功施展,飛身廳堂,取了陳列廳堂的一把弓箭和一匣子箭羽,而後一瞬飛出院門。


    唐青見狀,急忙高聲叫喊:“你給我迴來……”


    這一聲叫喊有些遲,唐青檸已出院門,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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